比试的地点是李家的药庐,说起药庐其实每个地方都大同小异,差别基本也就在于有钱人家的会大点,里面的药物齐全;没钱人家的会小点,里面的药物匮乏而已。药庐门开启,踱出的正是李家庄主李启铭,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阮青冥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倒出一颗豌豆大小的赤色丹药,表情阴晴莫辨,“这是我李家的独门毒药,三日之内若是你炼不出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亡,你现在后悔离开山庄还来得及。”
“我决不后悔!”说着阮青冥接过丹药吞了下去,毅然决然地走进药庐,关上房门。在关上门的那一瞬他听到有人喊,“阮青冥,你一定要给本小姐活着出来!”阮青冥的胸口涌上一股暖流,不知是因为受了感动还是药性发作,只觉得口中一甜,呕出血来。
进屋之后,阮青冥并没有立刻寻找解毒方法,而是坐在床上调息。李启铭所下的毒定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解的,他必须要了解毒性才能找出解毒的法子。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毒物自然也不例外,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才有办法走出李家。
三日的时间对别人来说或许不算长,对李心盈来说就是煎熬。每日她都坐在药庐外等着那个人可以健健康康地出来,用她自己的话说,她都快要等成望夫石了,她真的很怕那个人再也走不出来。
第三日傍晚,李心盈照例抱着一盘糕点在门口盘腿坐着,边吃糕点边期待着门什么时候能打开,就在她快忍不住冲上去开门的时候,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阮青冥从阴暗的药庐里走出来,面色憔悴,脸上灰扑扑的,衣服上也带着一股怪味。李心盈嫌恶地捏着鼻子转头,“你怎么这么脏啊。”
“你三日不吃东西不洗澡看看,看你会不会这么脏?”阮青冥没好气地斜了李三小姐一眼,见她满脸委屈,柔声说,“我饿了。”
“我们马上去吃东西。”
“我先洗个澡,然后再吃东西好不好?”
“好!”李三小姐答应得痛快,难得阮青冥能够安然无恙地走出来,难得他对自己有好脸色,心里的阴霾也自然一扫而光了。她十分殷勤地吩咐下人为阮公子准备洗澡水,准备吃喝,脸上的笑容比院子里盛开的花还要灿烂几分。
原来,被一个人惦记着是这样的感觉。
梳洗完毕出来,正看见李管家站在房内,倒吊的三角眼闪烁着让人不明所以的意思。阮青冥客气地走到李管家身边作揖,“不知李管家到来是不是庄主有事情找青冥呢?”
李强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来人,把他抓起来!”
一声令下,一群侍卫冲了上来,把阮青冥五花大绑起来,他们像是以前演练过很多遍似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捆绑好之后几个人抬着阮青冥绕过院子穿过长廊把他扔进一间阴暗的屋子里。屋子里到处弥漫着潮湿的气味,令他浑身都不舒服,无奈嘴巴被堵上了叫不出声。也不知道李三小姐现在怎样了,以她的性子应该不会不管他,难道她也被捉起来了吗?想到这里,阮青冥苦笑,就算她被捉起来了环境也不会这么恶劣吧。不知她现在会担心自己吗?
屋里一片死寂,阴暗的房间内,阮青冥像个囚犯一般被关押着。终究他还只是个孩子,想不到人心的险恶。李启铭这么自负的人怎么能允许一个孩子轻易解了自己辛苦研制的毒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阮青冥也逐渐明白了,估计下一步李庄主要做的就是杀人灭口了吧,从此世上再也不会有阮青冥这个人。
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背对着光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不过用脚指头猜测也知道来人是鼎鼎大名的李家庄主李启铭。
“幽冥谷的传人果然不容小觑,阮青冥,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对手,可惜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对手,遇到这种人我只会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他死!不过你还是个小孩子,如果你说出你用的是什么法子解毒,我就放你走。”他已经事先将能配置解药的草药换走了,不明白为什么阮青冥还能完好无缺地走出药庐,这实在是对他的一种侮辱,“来人,把他嘴上的布条撤掉。”
阮青冥心里早就盘算过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是他说出了解毒法子也不会活着走出这里,师姐还等着他回去救。如今之计他只能祈求上苍,师姐,你一定要撑住,只要青冥不死,就一定会救你。
“阮青冥,你说还是不说?”李启铭恶狠狠地问。
“不说。”
“不说是吧,来人,把他拖到刑房,我就不信这小子能硬到什么都不说!”说罢,大袖一挥转身走出去,他刚出门就有一群侍卫冲了进来,把连反抗都觉得不屑的阮青冥扔进了更加阴暗潮湿的刑房。
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他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皮鞭、铁链、烙铁、夹棍……各种折磨人的工具应有尽有,有些甚至是他从未在书上看到过的,想到这些东西在接下来的日子会用到自己身上,阮青冥手脚一阵发麻,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小子,识相的你就快点说,不然的话就别怪爷爷们对你用刑了。”侍卫甲拿起皮鞭在手里扯动几下试了下柔韧度,反手就是一鞭打在阮青冥的身上,疼得他一声闷哼,差点喊出来。
“说还是不说?”
“不说。”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浸过盐水的鞭子一下下打在阮青冥瘦弱的身上,留下道道红印,这俩人应该是刑场老手,落下的每一鞭力度都掌握得很好,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只看到一道道红色的印子留在他白皙的皮肤之上。倔犟如阮青冥,自然不会在这些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每一次疼痛他都忍着,下唇已经被咬出斑斑血迹。
每一日李启铭都会来看他一眼,看他是不是死了,也想看他是不是嘴硬到什么都没说。日复一日,阮青冥觉得自己在死亡边缘徘徊着,那个人怎么也不肯让自己轻易死去。他心里着急地担心着,不知道师姐的身子怎样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也不知道李三小姐有没有在担心自己。
他的担心着急很快就得到了验证。那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他被绑在十字架上,两个侍卫例行拿起鞭子,抬手扬手之间,他没有感觉到疼痛,似乎有一个人趴在了自己的身上帮他挡住了这一切。
“三小姐?”
“你们都给我滚!给我滚!谁让你们打他的,滚!”李心盈抱着阮青冥,承受着那一鞭的疼痛,眼泪一滴滴落下,手指颤抖着拂过他身上的伤痕哽咽着,“疼吗?”
“不疼,倒是你,疼吗?”
“不疼,青冥,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来人,把小姐拖下去好好看管。”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启铭站在了门口,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小女儿抱着一个外人痛哭流涕还挨了一皮鞭,既心疼又生气,“快点!”
“你们都站住!今天如果你们不放他走,我就死在你们面前,爹,您就放过他吧,他只是一个孩子啊。”
“就因为是孩子才更可怕!”
“爹,我求您放过他,”她跪在自己老爹面前,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已经渗出了血珠,“爹,女儿从来没有求过您,这次我求您好不好,放过他,他是我喜欢的人啊,您放过他好不好?如果他死了,女儿决不独活。”
“盈儿,你……”这种故事桥段已经老土到让李启铭不知道说什么了,看故事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女儿他会会心一笑,得瑟着,还好我的女儿都很听话,可现在跪在他面前要死要活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乖女儿。
“爹,女儿求您!”又是一下磕头,磕得在场的人都为之疼痛,“爹,您要是不答应,女儿我就长跪不起。”
“他有什么好啊。”
“他哪里都不好,可他是女儿喜欢的人,在女儿眼里他就哪里都好。”
“算了,放开他。”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不能为了一个外人牺牲了闺女,要杀一个孩子随时都可以杀,也不急在这一时。
“青冥。”她轻唤他的名字,仿佛声音大了会震碎了他。
阮青冥看着她,眼前的女孩子曾经是他讨厌的,刚才为了他跪在地上伤了自己,这张脸,这个人都将是他一辈子不能忘记的。
“盈儿。”他想要抬起手摸一下她的脸,无奈已经没了力气。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李心盈双眼微微泛红,“青冥,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她抱着他,眼泪落在他的身上,引来伤口一阵刺痛。
阮青冥尝试着动了下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身上除了痛没有其他感觉,这样的他怎么能安然离开李家。
“青冥,这个你吃了,”李心盈把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放到他的掌心,“这是我亲手做的,有点丑,但是……”
他接过香囊,确实是有点丑,上面的针脚杂乱,歪歪扭扭绣着两只看起来像小黑鸭实际上应该是鸳鸯的动物,而且这个香囊的大小都快赶上钱袋了,里面杂七杂八地放了很多东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你身子不好我就在里面放了很多药丸,都是治伤的奇药,你在路上可以吃。还有,你刚才吃的药丸里我放了娘生前送我的相思蛊,若是我爱的人死了,我就会感知,那个时候我就去陪你。”这话除了说给阮青冥听,更多是想让李启铭知道,如果您敢半路暗算他,我一定会死给您看!这样一来,为了不失去女儿,李大庄主只能放弃自己的计划。
也许是药丸起作用了,阮青冥渐渐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了些力气,在李心盈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在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之后,他拖着半条命走出了这间刑房。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却也很温暖。
“我在山下给你备了马车,车夫会送你回幽冥谷的。”说着,李心盈眼圈再一次红了,这一次一别也不知此生是不是有再见的机会,“青冥,你会忘记我吗?”
“等我医好师姐,我就会回来娶你的,盈儿,你愿意等我吗?”阮青冥握着她的手,眼里的诚意显而易见。
“嗯,我等你,等你回来娶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们一起走下千级台阶,李心盈把阮青冥送进马车后含泪对他挥手。有的时候喜欢到深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如阮青冥和李心盈,也许他们年龄都还小还不了解感情,但为了彼此能交付性命的情谊,谁都会为之感动。
阮青冥后来才知道,那个香囊之所以那么大那么重是因为里面放了他最想要的两样东西,李家的幽昙草和无盐膏,她为了他偷了李家的不传之宝,这份情谊,阮青冥这一生都无法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