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是我!”电话那头声音有点小,乍一听,就感觉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打过来的。其实,声音大小并不取决于路途的遥远,而是在于光缆信号损失的速率。
“睿云?是你吗?”我顿时惊喜交集,转头就往办公间走。眼角的余光看见何兰,正和那两个警方的合法黑客,对着电脑研究着什么。
“你身体怎么样?反应还厉害么,宝宝也一切正常吧?怎么一直都没联系我呢?”我连珠炮似的提问外加埋怨,甚至没给睿云回答的空隙。
突然想起巴黎和北京的时差,那里应该正是子夜时分,立刻又开始埋怨她了,“这都几点了,你现在不能熬夜,不知道么?以后想打电话你早点给我打,我这边白天,很方便的!”
电话那头传来睿云断续的哽咽声,我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去。
“夭夭,我还好,你就别操心了!我这段时间卧床静养,也为了避免辐射,基本没怎么上网。昨天无意中点开咱们网站,我发现点击率居然突破了三十万了。上帝啊!我差点以为我眼花了,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几遍。你做了什么妖法了,还是天上真的掉馅饼了?”睿云焦急地问。
我居然不知道,短短四天里,我的网站点击率居然突破了三十万!昔日我和睿云最宏伟的目标,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成为点击率过十万的大户罢了。
在这个几乎等同于50年代放了卫星的巨大奇迹面前,睿云的语调里毫无欣喜,却隐隐流露出忧虑。
我仍沉默着。
最了解我的,天下人中莫过于睿云。天知道我多想抱着她痛哭一场,告诉她我早已悔青了肠子,告诉她我有多么地恐慌和害怕。可此刻千言万语梗在喉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真相。
“姚淼,发生什么大事儿了?还是你付费上传的视频出了问题?网站被牵连了?”睿云一叠声的追问着。“姚淼,你瞒不了我的。如果我执意要知道,那有什么难的?”
是的,我差点忘记了,睿云亦是一个高水平的电脑黑客。
听完我的简述,电话那端久久没有声音,我能想象到睿云惊惧交加的感受。
“珍妮花没有生命危险吧?”她哽咽着问。
“情况已有了进展,警方也正在全力以赴,我们剩下的,唯有祈祷加等待了!”我不得不使用警方的外交辞令,不太敢说实话。
“那家伙的IP地址还没找到吗?”身为专业人士的睿云,显然一语中的。
“只能说,对方的水平比我们想象的要高。”
锁定IP地址,是直接抓住罪犯的最便捷的途径。虽然两个网络警察夜以继日地埋头于网络,却似乎收效不大,还搭上了一个小何兰。
“他,他,还好吗?”睿云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我反应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谁。
我一时百感交集。
我短暂的沉默,立刻引起睿云的警觉:“他,他出什么事了?”
“他,他能出什么事儿?只不过,珍妮花的团队里能人众多,他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了!”关于张冬键的近况,我想敷衍过去。
“夭夭!”睿云有点生气了。“要么,你把他手机号给我,我给他打电话好了!”
我认命地闭上眼,只觉得头又痛了起来。
“什么?他被监视居住了?他怎么可能害她,他不会害任何人!”刚听完我的话,睿云登时炸毛了,她的反应甚至比我最初的反应还要激烈。
“睿云,你不要动怒,我当然知道他不会。我正在办呢!只要找到真正的罪犯,他自然就没事儿了。”
“他,他还好吗?”睿云也是关心则乱。
“我去看过他,环境很不错,并不在拘留所里。他自己倒还算稳定,就是为珍妮花担心!”我狠狠心,还是告诉了她实情。
一语惊醒梦中人,睿云立刻闭了嘴。良久她叹了一口气,“夭夭,不管怎样,我放心不下他,你得帮我盯着点。”
我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挂电话前,我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睿云,自然界变化是生命的准则,那些只沉溺于过去和现在的,注定会错过未来。”
电话在令人绝望的沉默中挂断。
接下来的两天,我的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除了没有新的视频上传外,无论是警方还是詹元柏,也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令我恐惧的是,即使是坏消息都没有一个。这种诡异的静默,令我觉得有一种恶毒在滋生,目标明确地要吞噬珍妮花。而我毫无头绪,这种惊惶不安让我度日如年。
如果一定要举出一点进展,那就是我从詹元柏和卢远航处,分别拿到了想要的人物的照片。可我显然没有能掐会算的灵感,面对着十几张面目陌生的各色人等,我看不出哪一个更像罪犯。
晚上大概九点钟的时候,我正与何兰他们交流着寻找IP地址的可能性方案,突然接到了詹元柏的电话。
“夭夭,你要过来么?酒吧刚来电话了,蚊子可能出现了。”他语速极快。“我马上要过去。”
我眼睛瞪圆了,“我必须过去。元柏,你叮嘱那些人,决不能打草惊蛇,今天一定要制住他,我们没时间了。”
“我知道,他只对漂亮的女人感兴趣,我让他们安排一个合适的人选,把他引进楼上的客房,他就绝对跑不掉了!”詹元柏笃定的语气。
我想,那一刻他大概忘记了,在夜色中出没的他,一向也只对漂亮的女人有兴趣。
“不,别安排别人,万一……,让我去吧!”我脱口而出。
“夭夭,你疯了!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同意。”詹元柏这还是第一次对我声色俱厉。
“我也只是试一下,他未必能看上我这一款呢!我实在承受不起这一次的失败。也许,这一次失手,就要了珍妮花的命。再说,元柏,那是你的地盘,不是还有你们吗?你可以再安排一个备用人选,如果我失败了,她可以再继续呀!”我恳求着。
“唉!”詹元柏叹了口气,“那你绝不可轻举妄动。我通知他们先安排客房,各个环节先安排妥当,你务必等我出现后再行动!”
“好!没问题,我都听你的!”我一口答应下来。我只是担心临时抓来的女人沉不住气,导致控制蚊子行动失败。并不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命。
我拿着眉笔细细地描着自己的眉毛,手机一直在响。我瞄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就放弃了接听卢远航电话的打算。
突然想起两天前傍晚时我俩的情景,我有一刹那的心旌摇曳,拿着唇彩的手一抖,在颊上留了一点嫣红。
形势如此严峻,我强迫自己收回绮念,又专注于自己的妆颜。嘴唇已经涂好唇彩了,娇艳欲滴,轻轻嘟起来,便是一朵红色的花骨朵。
然后我开始刷腮红了,一笔又一笔。终于完工了,我对着镜子细看,自己也吓了一跳。一刹那,有一种打开水龙头冲洗整张脸的冲动。
我的脸此刻绝对是一幅色彩浓郁的现代画。红是红,紫是紫,白是白,全是那么强烈而绝对,毫无回寰余地。但如果不是带着挑剔的眼光细看,乍看之下有一种飞扬跋扈的美,深棕色的瞳仁在浓妆中特别明亮,闪烁着宝石一般的光彩。
我从柜子里挑了一件翠绿花色的长袖真丝长裙,裙摆很大,几乎到脚踝。又找了一条白色的金属环的腰带,上面挂着不少银白色的小金属饰物,一甩身时就会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声音悦耳。
蓬松的长发在头顶编了几根非洲黑人式的小辫,余下的自然披散在肩头。
妆扮妥当,我对着镜子摆了个造型。果然有款有型,俨然就是夜店皇后的做派,十分无知又目空一切。
我搭电梯时就发现这个妆束的好处了。便是相识的邻居,看到我也竟然认不出来,并且侧目以示警戒。倘若我不是心情沉重,几乎要笑出声来。
坐到车里,我先打开顶灯,又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从里面翻了翻,抽出了蚊子的那一张。
白天已看过,此刻再细看无非是为了加深记忆,我怕自己认错了他。蚊子长的有几分清秀,五官、轮廓看起来还真不象是本地人。眉宇间毫不遮掩的优越感,表明他从小养尊处优。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他都只像一个颓废的废物,绝不像一个那样心狠手辣的罪犯。当然,我也知道,罪犯也并不会在自己的脸上就贴上标签,以示甄别。
我在北京呆的够久了,对这帮富二代或官二代的子弟有所了解。
他们依靠父辈或爷辈过日子,靠着人脉或靠山,或经营着只会赚钱、不会亏钱的营生,或就在那些为了他们身后的靠山,无偿供奉着他们的企业里混着,每月收入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他们也许成天无所事事,但瞧不起正规的上班族。通常一开口就带着讥笑说,什么狗屁白领,工资还不如本少爷一次茶钱。他们的精力花费在吃喝嫖赌上,另外,他们也是各种毒品的大力消费者。
但他们喜欢自己人扎堆,不喜欢与圈外人接触。珍妮花有些海龟的做派,是如何跟他认识的呢?又进而搅在一起的呢?我迷惑不解。
车子飞快地开到了“午夜飞行”酒吧的停车场,我刻意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才给詹元柏打电话。
“我在监控室,你看不见我,但你进入大厅后,我基本就能看见你了。”詹元柏的声音,已恢复了一贯的淡定。“蚊子定了‘西班牙’大包,那里也有监控,是暗哨,大厅入口我安排了人送你进去。”
“好!”我准备挂电话。
“夭夭,切记,不要逞强。喝得只能喝服务生递给你的,有事儿会有人接应你的。客房定在488,其次是338,都是他用过的,服务生会安排的。你没必要提去哪一间,以免他疑心。”詹元柏殷殷嘱托。
“嗯,知道!”我的心跳开始加快。
我锁好车门,直奔“午夜飞行”的大门而去,过去我对这些乌七八糟的娱乐场所心存畏惧。然而现在,在珍妮花的生命面前,没有任何东西能吓到我了。
进了大厅,发现门口站了个男人,正跟一个年轻的侍应生嬉笑着。我轻轻咳嗽一声,那男人转过身,并不迎出来,只是亮了一嗓子说:“夭夭么?怎么才来呀?客人都等急了!”
我和他打了个照面,昏暗的灯光下,只清楚了七八分。年纪不大,颧骨高,眼睛微陷,皮肤黝黑,前额的几绺头发染了黄色,他应该就是詹元柏安排的将我带入蚊子包房里的人。
对方看我驻步不前,只是上下打量着他,提高声音不耐烦地叫了一句:“靓女,看我有什么用,我可不给钱,快走吧!”
看来,他只不过是个拉皮条的掮客,这可能是挂靠在“午夜飞行”下面的一桩无本生意。詹元柏出于稳住蚊子的需要,借助了一下这个毫不知情的人的手。
与他侃大天的服务生却飞快地对我点点头。
我跟着黄毛走进了大厅,里面摆了几张沙发,都坐了满满的人。每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转,神情充满了戒心。
我猜测他们可能是毒品贩子,贩卖者软硬不同的货。最流行的***和******,那个年份那是酒吧里最时髦的玩意儿,据说最开始是从娱乐明星那里流行起来的。
黄毛对身旁另一位衣着暴露的女人说先走了,顺手在她的屁股拍了一下,那女人尖叫一声,转身欲打。黄毛笑嘻嘻地躲开了,闪进一条走廊里,我紧跟着他。
离开了人群,他朝我伸出手。我愣怔了一分钟,此刻大脑显然是聪明当家。两话没说,我伸手从钱包里捏了一叠钞票递给他。他数都没数,直接揣进怀里,又径直朝前走。
他侧过头指了指前方说,不远了,就在拐弯处。一排的包房,门全部都紧闭着,里面上演着什么令人觉得可疑。
走廊里的灯是极为暧昧的昏黄,光线仿佛在飘浮,暗暗明明交织。我觉得自己走进一个虚幻的走廊里,通向一个诡谲的无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