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炜
任局长到市里去开一个紧急会,刚一散会就往回打了电话,让领导们先到会议室等着,他一回来就传达会议精神。可他回来了,没进会议室,却到各个办公室里逛着。任局长那眼神就像猎隼一样扫过每一个人,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觉心里一震。最后,他的眼神就落到了大林的身上。大林也看着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任局长走到大林的办公桌前,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话没说,走了。
任局长出去没多会儿,高主任就着急着慌地跑过来说:“大林,你先别走。等我开完了会,有事儿跟你说。”说完就跑了。大林直个劲儿的发呆。无论是任局长的怪异表情,还是高主任的脸色,他都觉得这不是小事儿。他是个老实人,怎么就让任局长生了这么大的气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端起茶杯来喝水,这才蓦然想到,他偷着拿了任局长一点茶叶。他的茶叶喝没了,正想找谁要点儿,忽然接到一份材料,要给任局长送去,他看到任局长的书柜里放着几个茶叶桶,顺手就拿了一撮茶叶,任局长不会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吧?大林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他慌忙跑进水房,把茶杯里的水都倒了,冲了个干干净净,打了一杯白开水放在那里。
不一会儿,高主任开会回来,郑重其事地找大林谈话:“你从任局长那儿拿茶叶了?”大林忙摇头:“局长的东西,我哪能乱动呀。你看,我喝的白水。”高主任笑笑说:“真人面前,别说假话。刚才任局长到各屋转了转,只有你喝的茶跟他那茶是一种味儿。我刚才也闻到了,你喝的那茶确实是好茶。你平常喝的可都是四十块钱一斤的茶,那是什么味儿呀?”大林觉得任局长找来高主任跟自己谈话,这事儿就不会只是丢了点茶叶这么简单,他就更不能认账了。他只得接着编下去:“我平常是喝四十块钱一斤的花茶,可昨儿我老婆跟我说喝绿茶有利于身体健康,我特意去买的这五百块钱一斤的绿茶呀。来,你也尝尝。”说着,他就装模作样地要去开柜子。
高主任拦住了他:“那我信你了。明天再尝你的好茶吧。”说完,匆匆忙忙地走了。大林不敢怠慢,忙从自己的小金库中取了五百块,买了一斤和局长那个茶叶桶中的茶叶香味很像的绿茶。第二天一早,他到了办公室,先沏上了一杯绿茶,然后就坐在办公桌前,等着高主任来。谁知高主任却像是忘了昨天的事儿,绝口不提茶叶的事儿。
大林的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任局长把这事儿说清楚。他来到任局长的办公室,进门才发现,有两个人正在跟任局长谈话。任局长恶狠狠地瞪着他,脸色很难看。他啥话都没敢说,忙着就退出来。很快,局里就传开了,说是市纪检办在昨天夜里接到了一份紧急举报,详细列举了任局长贪污受贿的清单,还说他把钱都存进了银行里,存折就藏在他的茶叶桶里。纪检办怕他转移赃款,一早就派了人来调查,打开茶叶桶,果然找到了存折,里面的存款有上百万。
几天之后,纪检办的同志又来到了局里,找到了大林,要他承认举报任局长的事,还要给他发举报奖金。大林连忙摇着手说:“我没举报他。”纪检办的同志笑着说:“你不用再隐瞒了。全局的人都知道你偷喝了局长的茶叶。要不是你偶然发现了他的存折,还有谁能想到他会把存折放在茶叶桶里?”大林忙说:“我没喝他的茶叶。我那茶叶是自己买的,五百块钱一斤呢。”纪检办的人还是笑了:“任局长说了,他为了装成清正廉洁的样子,特地买了些十块钱一斤的茶叶。他发现茶叶桶被动了以后,特意看了,只有你喝的茶叶是那种很次的。”
大林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但他知道承认举报的后果,死活不肯点头。
后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再到后来,局里就都传开了,说任局长进大牢,就是大林举报的。领导和同事们表面上还是对他笑呵呵的,但实际上却开始远离他、孤立他。大林觉得很委屈,就去找高副局长诉苦。当然了,高副局长就是原来的高主任。大林说:“我是偷拿了任局长的一点儿茶叶,但我真没举报他呀。”高副局长微笑着说:“我知道不是你举报的,是我举报的。”
大林愕然地大张着嘴,好半天也合不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