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索性利用她对你的感情。”
她低垂下眉眼,声音听不出悲喜,使得他心里有些不安,于是轻握住她的手:“我从没有强迫她为我做什么,司马越年长她二十多岁,是她自己厌恶东海王妃的身份,她愿意帮我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央央,我承认自己利用了她,但我与她并无任何的关系,我发誓不曾碰过她。”
心知他在解释给她听,她不由得笑了笑:“我又没有怪你,你急什么。”
见她真的没有不高兴,他才松了口气一般,握紧了她的手:“我刚刚很怕看到你失望的眼神,央央,我承认自己并非君子,有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司马家的争斗向来如此,如果我跟他们讲君子,那么死的一定是我,而不是当年的齐王、成都王。”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觉到掌心的温度,莞尔一笑:“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为重要。”
司马睿望着她,眼中是深深的柔情:“央央,有你在我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她笑了笑,下了很大的决心,拉着他走向内寝:“司马景文,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屋内早已点燃的长明灯摇曳着烛火,温暖的光亮,她从床头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双手递给他,面上有些庄重:“我需要你告诉我真相。”
司马睿不解的接过,将上面的扣锁打开,只看一眼,眼中是掩盖不住的震惊:“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她静静的看着他:“这是梁夫人不小心遗失的,被我捡到,金黄色的玉髓手钏,凤纹图案。司马景文,我原想继续猜下去,但现在我不想再猜了,我觉得应该从你这知道答案。”
他沉默的握紧了那串手钏,半晌才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又瞒了我多少?”
面对她沉静的眼眸,他终于叹息一声,道:“梁皇后确实是在我的安排下入宫选妃,她的身份并非是梁孙成的养女,她是敕勒一族的公主。世袭琅邪王位的第四年,我带兵讨伐敕勒,在回去的路上救了昏迷在荒漠的她,当年她只有八岁,我起先并不知她的身份,所以将她带到洛阳。原想收留她在琅邪王府,但嘉末看到她后很是投缘,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当年我曾被司马颖派人追杀,是梁孙成救了我,而嘉末一直悉心照顾我。所以她提出留她在身边时,我便答应了。就这样梁楚儿成了林学士的养女,后来被我们送入宫选妃。”
想是觉得她应该猜得到之后的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她也没有再追问,梁楚儿成了大晋皇后,而后与哥哥斛律浚相认,倒戈相向,暗地里背叛了司马睿,梁嘉末只好设计除去她。如果这些是真相,那串玉髓手钏的出现才显得合理,梁嘉末与梁楚儿也算姐妹一场,留些遗物做念想也不算什么,可是为何偏偏要选择留下这串手钏,段灵箐又为何留下那样的锦帕?
“你总说梁夫人对你有恩,难不成就是因为她曾经照顾过你?既然这样为何现在才将她娶入王府?”
这才是她最终疑惑的地方,郑阿春曾说梁嘉末十七岁那年出了天花,天花是何其严重的疫病,若真是得了此病,梁嘉末很难活下来,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梁嘉末故意以天花为由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果然,司马睿顿了顿,道:“司马颖曾经一心想要除去我,当年我无权无势,她为了我隐姓埋名,以歌妓的身份留在成都王府,直到三年后司马颖被诛杀,若不是她多次探听到他的动静,我极有可能丧命。央央,这是我欠她的,她在司马颖身边多年,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她为我付出那么多,我必须好好照顾她。”
原来如此,梁嘉末该是怎样深爱着他,才会为了他忍受这样多的屈辱。最好的年华里,她为了深爱的男子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她原本恼着梁嘉末的歹毒,现在却不知为何觉得难过,对那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产生了怜悯,可是赵静雪又何其无辜,纵然她为了司马睿付出再多,枉害人命也是不可原谅的。
这样想着,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午后闲来无事,她与司马睿沿着西苑的长廊散步,身后依旧跟着小批的宫人,恭敬的低着头,却又适当的隔出距离。遥想起初入王府的时候,她总想着随便出来走走,可每次看到身后这些寸步不离的宫人,总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后来索性很少走出院子。如今六年的光阴辗转而逝,曾经的不自在烟消云散,倘若身后没有宫人跟着,她反倒有些不安,时间足以改变很多的人和事。
抬起头,透过朱色的廊檐可以看到湛蓝色的天空,成片的云儿飘过,交织成一副很美的画卷。她在这时不由的开口道:“真好看。”
司马睿不禁笑了笑:“不就是几片云彩,日复一日的跟从前一样,有什么好看。”
“就是因为这些年来从未变过,才觉得好看。”
她的嘴角带着浅淡的笑,微微扬起的脸庞轮廓柔美,眼角点点的清丽,看的他一时有些入迷,不由的伸出手轻轻触碰她柔软的面颊。她反应过来,方见他握住自己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含笑道:“这些年来你才是从未变过,跟从前一样好看。”
“你就会哄我开心,哪里会跟从前一样,人都是会变老的。”她浅笑道。
他却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不管你是何模样,在我心里永远是淮水河畔那个美若天仙的少女。”
她先是一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的红着脸,移过目光道:“咱们去春望园看看吧,我有日子没见河苑了。”
一路走去春望园,却没见到河苑的影子,问了守卫才得知,她与司马毗去了后方的马厩,司马睿不禁感叹一声:“你这个妹妹可真是骁勇,整个琅邪国谁不知道河苑郡主,跟着男儿郎一样活泼,丝毫不见女儿家的柔弱。”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若这世间的女子都是柔弱的,哪里还有巾帼不让须眉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