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种高科农业的实体是享受着优惠政策进来的,那土地一半是出让,一半是赠送。当然,政府有政府规定,能享受这种优惠政策的必须是带着高科农业开发项目,并带着充足资金,带着高科技人材的实体,方才准许入门。即使今天去验收昨天的这些规定、政策,原则上讲,那纸上写的东西也还算正确。不过,纸上并不错误的东西,一旦实施起来,操作起来,就复杂了,变味了。一个地方操作的一个样,一个部门操作的一个样,甚至一个人操作的一个样。像潜仁这人,谁都知道,一个土生土长的土着,他有什么项目,他有什么人材,他即使有钱,那钱也是他从银行磨出来的。可是,就是他,竟然从高科农业园区划出了一大片土地,用他的话说,没有项目,可以引进项目,没有人材,可以借梯上天,没有资金,可以借鸡生蛋,谁能说人家说的不对,只能夸奖人家有开拓意识和进取精神。自那个很是洋气又诱人的“索菲丽亚生物花卉有限公司”的牌子挂出之后,就见这个偌大的园区里有了塑料棚式的温室,有了满口闽南语的南蛮子,同时种起了玫瑰、山茶、月季、腊梅、郁金香之类的花卉。不久,又有了苏铁、罗汉松、凤尾竹等。只是面积不大,产量不多,且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那2000亩的肥沃耕地,大多地块还闲置着。不久以后,政府发现有些进高科农业园区的开发商并没有真正的项目开发,也没有相应的人材和资金,他们只是为了想享受政府出让土地的优惠政策。土地到手以后,却无动于衷,政府就想将这种伪开发商驱逐园区。这时的潜仁的索菲丽亚园区(以下简称)却积极开发起来,花卉也种得多起来,还常有买卖成交。不时可见装花卉的汽车、平板车来来往往,往外运货。索菲丽亚园区还不断邀请媒体采访,发布经营消息,结论当然是靠种花要比原来的种粮强上10倍20倍了。正当政府将极少量的伪开发商驱逐出园区之时,大家都称赞潜仁的索菲丽亚园区是最成功的。可是事过两年之后,一个曾被潜仁聘用的闽南花匠却在外地散布“谣言”,说索菲丽亚园区开发的花卉没一点高科含量,那花卉根本卖不出去。不要看他们一汽车一汽车的往外拉运,实际都是假的,那车上的花卉只是表面一层。就那一层铺面的花卉,白天拉走,夜间又拉回园区,供第二天再往外“卖”,不然,就断货了……有人问,潜仁何以要这么徒劳空转?答曰:为了守住这方土地,这土地日后要值大价钱的。那个南蛮子何以要揭发索菲丽亚的丑闻?据说是潜仁没有按合同付给人家年薪。对于这种道听途说,虽然传得绘声绘色的新闻,却毕竟是耳听为虚,没有人去落实,也落实不了。不过有一种现象却成为铁的事实,是在政府换届以后,Q市又将聚光点集中到了新的开发区时,大伙也都以为高科农业园区已基本告一段落。有人说其是失败的园区,有人说其并不失败,只是美中不足,但没人说它是成功的园区。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其中有不少园区已几易其主,有的园区就改变了先前的园区性质,干起了其他营生,有的索性开发起商品住宅,有的园区开发商本来就是房地产商,到这时候方现出了“原形”。而潜仁的索菲丽亚园区,也四分五裂了,其中有五六百亩地转手出让给了一家名字叫金子城房地产公司的房地产商。也有人说潜仁是与那家房地产商联手开发田园别墅的,还有一块土地,是他与一家企业合伙上一个橡胶项目。不过,那花卉还在种植,但是规模比先前还小。当然,土地使用的如此变更,都是有合法手续的。规划局、土地局、科技局,直到开发区,都在土地变更申请上批示着“同意”的字样,还盖着大红印章。人家潜仁并没有违犯章法,该磕的头都磕到地方了,该烧的香都烧到位了。你能怎么样人家?
可是,如今来政府上访的农民,有不少就出身那方高科农业园区的。他们称自己的祖祖辈辈都在那片沃土繁衍生息,只是在几年前政府出台了搞高科农业园开发区的政策之后,才将他们的耕地划拨出去了。如今,是他们发现当年政府打着搞高科农业旗号,请他们离开家园的,可是家园却没搞成什么高科农业,反倒弄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工厂、小作坊,直到如今盖起商品房。他们的心理不平衡了,觉得上当受骗了。其中也有政府给的土地赔偿款太少的原因,也有这些农民自离开土地转为城镇户口以后,生活就不如先前的原因。有人说,为什么同样是这个园区的农民,许多人就没来上访?有人回答,这些没来上访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家,自离开土地后,现在生活的比先前还红火,有的做买卖还发了财,成了款爷,他还来上访个球哩。农民这事就这样,你不动他,啥事没有,你若动他,一定得安置得比原来好,不然,就有事了。
尽管对这种上访看法不一,但是我觉得,政府的确是有过失的。仅看看高科农业园区今日的面貌,当年的决策人能不汗颜吗?不能怪农民闹事,倘若本无事,何以来闹事?
是信访局长与秘书长共同把这些导致农民上访的往事说清楚之后,我开始问他俩,事到如今,你们有啥办法?他俩都说,没啥好法,生米做成熟饭了,现在咱不能把人家办的小工厂、小作坊扒了,把房地产商开发的商品房崩了,把开发区的土地复耕了。人家建的不管是啥,也是经过政府的各个关口同意的,再复原是不可能了。
是啊!复原不可能,初衷的目的又没有实现,这不是造孽吗?拿着金贵的耕地去下赌,结果赌输了!不,岂是下赌,是用土地谋私,罪恶啊!罪恶!可是,谁会以为这是罪过,谁又承认这是罪过?我只是想,不能再重犯这种罪过。就从文件柜里搬出了前些时让土地局长送来的机密材料,对老白说,你看看这材料,为开设开发区,咱Q市圈划了多少耕地?还有,就潜仁这一家,以开发区名义占用了多少耕地?
老白说,Q市弄的各种名堂的开发区真是不少了,潜仁他们总是跟领导最紧的,只要一宣布要搞什么开发区,准有潜仁的份,而且他总是率先带头搞开发。从Q市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工业经济园区、高科农业园区,直到高教园区,都有他们的份。
我还真不知道,连高教园区,潜仁也不放过,就问:
“怎么,他们在高教园区划地干啥?”
“办大学啊,国家不是出台,大学也可以民办嘛。据说,潜仁要与一家房地产商联合办大学,人家出钱,他出土地,就这样,在规划的高教园区,他又划走800亩地。”
真不得了,我马上想到,他们哪里是办学,就凭他们的综合实力,根本办不成真正的大学,他们是廉价收购国家耕地。国家有政策,对教育用地是十二分优惠的,他们不过是故伎重演,先廉价拿到手里土地,随后再变更用地性质。但是,如今与往时已不大相同,国家专门出台了文件,凡以办学名义划拨的土地,不允许转作它用,否则,将追究当事人责任……看来,国家也学的比先前精明了,不再那么做冤大头了。但是,这事还是难以令人放下心来。因为时下的事,总是叫人觉得没个规范的原则,许多不可思义,不应变更的事情,只要去攻关,总是会出现奇迹的。唉!这些想法眼下还不能亮出来,只有在心里嘀咕。不过,对眼前的事,总得有个态度,下一步怎么办?我想了想,对信访局长说:
“你联络政法委的同志,一道做好上访农民的思想,现在只能这样了,任何实质的东西都不能许诺,否则,又会造成新的不平衡。”然后对老白说,“你与土地局长一块把以往各种开发区汇总一下,特别是划拨出去的土地,哪些已经开发了,已开发的哪些是成功的,哪些是不成功的,哪些是变更了原来的用地性质后去开发的,还有哪些土地根本就没有开发,或者是假开发的,都要实事求是地罗列出来,让人一目了然。弄好以后,让我过目一下,该透明的东西就透明出去。”
他们走出去之后,我突然又想起什么,就把老白叫回来,叫他与土地局长一块查一查,当年赔偿这些农民的土地款依照的什么标准,对出让土地的农民,还有没有可利用的政策关照他们。我想为这些农民做点实事。待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有一种非常沉重的感悟:
该悬崖勒马的事情太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