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渐暖,和亲的日子迫近。
李世民颁下一道圣旨,恢复李道宗的任城王封号,加封为江夏郡王,并出任礼部正一品尚书之职。李道宗入宫谢恩,并长跪于地请求李世民让他护送爱女和亲出使吐蕃。
李世民考虑到李道宗早年曾带兵到过吐蕃边境,对于其地形气候,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他也是此去的最佳人选之一。因而思量一番后,也就允了李道宗的请求。
长孙皇后特地从宫里又分了几个宫女到“凤阳宫”协助雪雁收拾行装,雪雁与朵儿在殿内忙,宫发们在殿外忙。
新来的小宫女菲儿眉飞色舞道:“姐姐们听说了么?陛下赐给殿下的嫁妆甚是丰厚呢!还有,听皇后娘娘说啊,说吐蕃的国君松赞干布为了迎接公主,怕公主长途跋涉累着,特地派人在和亲的必经之道柏海建了一座宏伟无比美丽无双的行宫,让公主途经柏海时可以歇一段时日再走呢。”
“还有,听说那松赞干布还特地差使臣来长安告诉陛下,他会亲自率人到柏海行宫迎接公主呢!那吐蕃的国君可真够诚意的。”
另一个小宫女也接口道:“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还有,听‘德殿’侍宴的宫女说啊,有一回,吐蕃的使臣们喝醉了,说,说松赞干布的皇后醋意大发,哭闹着要跟着他到柏海去呢!”
有人好奇凑上来问道:“那后来呢?松赞干布有没有答应带她来?”
“没有,没有,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容她胡闹呢!听说他的皇后啊,还是泥婆逻的公主呢,长得是棕头发蓝眼睛的,可美了。不可,听说可凶了,而且为人又小气又爱吃醋,是个不能容人的主。唉,要是咱们公主嫁了过去啊,可有罪受了!”
“哼,她美?有咱们公主殿下美吗?依我说啊,她一见到咱殿下的花容月貌啊,准羞愧的无地自容呢!”
“那倒是,咱们公主美若天仙,又满腹才学,难道还怕了她一个蛮夷女子不成?”
“当然,当然,咱们的公主可是大国的公主,怎能任人欺凌呢?”
越说越过分了,雪雁在殿内听着不禁蹙了眉,行出殿外斥道:“你们有这磨嘴皮的功夫,还不如赶快把东西收拾了!”
一众宫女才住了口,诺诺应道:“奴婢知罪!”
雪雁心内轻叹一声,要是传言是真的,她这一去,如何在异乡安身立命倒是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想着,转首唤朵儿:“咱们到御花园转转吧,可闷坏了。”
朵儿放下手中的绣具:“也好。”
春寒料峭。
御花园里的草木花树还是一片萧索的景象,清凉的风拂在脸上,丝丝的冷意从心底透了出来。两人并肩,却各揣心事。两人默默行着,朵儿折一枝柳枝在手里扬着:“姐姐,政哥哥也去了有些日子,他来得及回来送你吗?”
雪雁心下也正想着此事,便轻叹口气应道:“我倒愿意他不来。”
朵儿终忍不住了:“真的是姐姐一手促成长乐与政哥哥的婚事么?”
“长乐都跟你说了?”
朵儿点点头:“姐姐,你这样做,政哥哥得多伤心啊。”雪雁无言,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做是对是错。
两人正行着,忽然见得前边有个人正立在不远处,目光注视着东宫的方位。两人缓步走近,却是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年面如冠玉,目光深远,神态表情带着仿佛由骨子里发出的贵气。
他独自静默站立,听得脚步声,方转首,看到雪雁二人,先是一愣,后带着温和的微笑向雪雁作了一礼,声音清宁和缓:“想必眼前这位,便是文成姐姐吧?皇弟李冶见过文成姐姐!愿姐姐安好!”
晋王李冶?这便是总一直称病不朝,也少进内宫走动,坊间传闻中怯弱不争的晋王李冶?看他刚才目光的所在,与她素末谋面却一眼就能认出她来,他也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懦弱不争。
她微微一笑:“原来是四皇弟啊,皇弟何须多礼?快起。”
李冶才平了身,目光扫过两人,停在朵儿的脸上,眼内的慕色一闪而过:“想必这位便是朵儿姑娘吧?早闻姑娘的不凡和大义,今日一见,果真是言之不虚啊。”
朵儿只好向他作了一礼,恭声道:“殿下谬赞,奴婢愧不敢当!”
李冶灿然一笑,灿若骄阳:“姑娘的那一句‘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兰可燔,而不可改其香;金可销,而不可易其刚。’如此大义凛然,着实让本王佩服之至!”
朵儿闻言悚然而惊,她的这番话可是在死牢内对杨氏所说的,他是如何得知的?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若然他在牢内安插了耳目,那她与李泰的一切,他岂不是了如指掌?
她强自定了定神,含笑道:“殿下见笑了!不知这是如何传到殿下耳中去的?实在让奴婢羞愧!”
李冶闻言,神色有一刹那的不自然,似乎懊悔着刚才冲口而出的话。可很快又处之泰然了,“这话本王也是从下人们的口里听到的,今得睹姑娘芳容,一时兴起就想起来了,实在无意冒犯!”
语中带着真诚,又多了几分欲辨难清的着急,那神态仿佛做了错事怕大人们生气的孩子。朵儿被他的神情逗得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奴婢还没怪你呢,殿下怎么就慌成这样了?”
李冶一听朵儿没有责怪他之意,似乎松了口气,也看着她灿笑了起来。朵儿一笑,他的目光竟多了几分迷恋。
雪雁心下一惊,在旁笑说:“皇弟今日怎么得空进宫来了?”
“皇弟是奉召进宫的,刚从父皇的‘甘露殿’出来,刚要出宫呢!”李冶说着,目光却一直在朵儿身上打转,朵儿窘得只好移开视线,看着别处的景物。
却不料想,李泰竟然也站在离他们几丈之处,静静的看着她。那刚才,他已将一切尽收眼底了。
朵儿的脚不听使唤的向李泰走去,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走向他,只是一见着他,便像着了魔一样。她是要向他解释刚才与晋王的‘眉来眼去’?抑或……
可她只是刚向他行了几步,他已然转身离去。朵儿手提裙裾,立在初春带着寒意的风里,愣愣看着他离去的路径,许久许久……
自那一日,于御花园与朵儿相遇后,李冶一改往日足不出门之态,有事无事的就往宫里来。先到“清宁宫”里给长孙皇后请完安,时不时也到“凤阳宫”给雪雁请安问好,还差人送来凌罗绸缎,金玉珠翠,说是赠以雪雁贺她出嫁之礼。
雪雁不得不收,却也心里明白,李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雪雁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冶竟会如此迷恋朵儿。而且看样子,他是关注朵儿已久了。只是碍于身份,才无所动作。可他现在为何就无所顾忌了?难道连朵儿与李泰决裂了,他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