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妹妹乖,姐姐先把你的伤口包扎了,再出宫,好么?要不,你这个样子,政哥哥看到了是会心疼的。”她一面低声哄着,一面让朵儿把自已配制的金创药敷在长乐手腕渗着血的伤口上,再细细用布条包好。
长乐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只喃喃低语:“他,他就这样走了?姐姐,我好想到底下去与他作个伴。可母后不让,父皇也不让,他们也不让我出去!”
此时,太医正好赶来。长乐看了一眼那提着药箱子的太医,面色一变,哭指那太医道:“滚!让他滚!本宫没病,无须传他!滚……”雪雁只好把太医请了出外殿,对那太医道:“你先退了吧,长乐殿下的伤口本宫已为她包扎妥当了。你去让人煎一剂安神药来,务必让殿下好好睡一觉。”
那太医愣了一瞬,方才领会雪雁的意思,满脸钦佩的神色:“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办!”
长乐无助的伏在她的怀内,眼神净是空洞的绝望。刚订亲,便成了望门寡。这是天下所有女子都接受不了的事实。更何况是长乐,这个满心满脑念着他的尊贵公主呢?
雪雁只觉头痛难忍,若不是和亲之日迫在眼前,她身负两国邦交大任,她也早已追随他而去了……
可是,政哥哥,你舍身为国。你心爱的雁儿,无论多么艰难,也要把你未完的路走下去的,以慰你的在天之灵。你一定要荫佑你最珍爱的雁儿!她心里默默道,你的雁儿此去便是一生!可雁儿的心里再没有爱,再没有了!她的心,她的爱,都已随你而去了……
贞观十六年,元宵前夕夜。
痛失英才,李世民以“使臣遇害,举国同哀”为由,下了一道圣旨取消了宫内惯例的元宵晚宴,并广发檄文,以示哀悼。
元宵佳节前夜,长安城内一派繁华喧闹,可所有的喜庆热闹都进不了雪雁的心。她的心已垒起了铜墙铁壁,有意的隔绝外界的一切。她的心只有他,只有他,他的朗笑,他的薄怒,他的冷然,他的炽热,他立在桅子花下,一袭白衣长剑舞秋风的样子……
一别相思空如水,短短半日,蓦然回首仿佛已是三生!
她不参与宫内的祭奠,她只想为他放一盏河灯,以寄哀思。祖辈世代相传,说元宵节放河灯可为在生的亲人祈福,也可为亡去的亲人安灵。可当求得出宫令,再度走在长安繁华的街头,看着盛世之下笑脸满街,到处衣香鬓影,莺声笑语时才发觉,她的哀思竟无处可寄!
她拒绝所有护卫的护送,只是以轻纱覆面,携了朵儿便出了宫。她木然走着,朵儿寸步不离的挽着,不时低声唤几句“雪雁姐姐,姐姐。”她充耳未闻。
朵儿只得轻叹口气,边走边兀自喃喃道:“政哥哥怎么就肯接下那赐婚的圣旨了呢?”
“什么?你说什么?”雪雁闻言,她的神经又绷了起来。
朵儿被她的神色唬了一跳:“没什么,我只是纳闷他怎么会答应取长乐呢?”
“此话从何说起?”
朵儿想了想道:“姐姐不知道么?姐姐还记得他有一次受了很重的剑伤么?”
雪雁凝神想来,是中秋前的事吧,他有一日从宫内回府,受伤卧榻不起。她几番追问,他也没有跟她说出实情。想到此不觉点头道:“是有这回事,可跟他取长乐有什么关联呢?”
“是长乐用剑把他刺伤的。”
“啊?”雪雁惊呼出口:“长乐怎么会用剑伤他?”
朵儿轻叹道:“姐姐是真的不知道么?政哥哥奉旨教长乐练剑,长乐有一日向他表了心迹。他却坚决回绝,长乐气不过,便用剑伤了他。”
她不可思议的追问道:“他到底是怎么跟长乐说的?长乐竟然挥剑向他?”
朵儿定定看着雪雁道:“他说,‘宁死不取’!”
顿了下,又叹道:“他是那样深爱姐姐,姐姐却一心摄合他跟长乐的婚事,那不是逼他去死么?”
“宁死不取?!”她听着,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悲伤没顶而至!他说,宁死不取!却因为是她的所愿,他不得不接下那赐婚的圣旨!政哥哥,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纵身跃下山崖的那一刹,可有恨我?那一刹那,你心内除了想着大唐的江山社稷,是否也满怀绝望?
你最心爱的人却逼着你另取他人!你一定是绝望了吧?雪雁闭了闭双目,泪如雨下!
朵儿心内轻叹,急急为她拭泪:“姐姐,逝者如斯,姐姐一定得节哀啊。”
“两位姑娘,要买河灯么?今年的河灯可比往年好看得多啊。”路旁的小贩朝她们吆喝着。
雪雁拼力稳着声说:“我没事了,别忘了正事。我们去买河灯吧?”朵儿点点头,把轻纱覆回面上,又为她理了理面纱:“走,去前面的摊挡看看。”
两人在一档摊位上停下。各式各样的河灯琳琅满目,朵儿看着一盏硕大的荷花灯道:“掌柜的,我们就要这一盏了。”
那掌柜却面露难色道:“姑娘还是挑别的吧?这菊花,芍药的也不错。”
朵儿有些不悦:“姑娘我就喜欢这一盏,怎么?怕我们付不起价钱么?”说着把一绽银拍在桌上。那掌柜见她们衣着不凡,忙赔着笑脸连声说:“不,不,姑娘误会小的了!这荷花灯是任公子订了的,已收了订银了,再不能买与姑娘了。姑娘见谅啊!”
朵儿还想说什么,雪雁上前拦道:“好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这灯是别人订了的,咱们还是挑别的吧!”
那掌柜感激的朝她作揖道:“姑娘雅量,肯体谅在下,感激不尽!姑娘瞧这梅花灯,如何?”
雪雁正想点头说“好”,却闻得一把粗犷的男子声于身后响起:“店家的,姑娘若是喜欢,这荷花灯便赠与这位姑娘了!”
雪雁转首,寻声而去,却见得一手持折扇的贵公子轻摇着纸扇而来。直直行至她身后,凑近她站立的位置闭目一嗅:“香!”
香字一出口,雪雁不禁厌恶的打量起他来,来人一身锦衣华服,相貌堂堂,眉宇间却聚着一股邪祟轻浮之气,身后还跟着几个杀气凛然家丁模样的汉子。便不愿与他纠缠,退后一步盈盈道:“无功不受禄!谢公子美意!小女子心领了!”
说着拉起朵儿便走:“告辞!”
可那厮却把折扇一拢,拦在她们面前,调笑道:“我送姑娘河灯,也不是无条件的。只要姑娘把面上的面纱取下,让在下一睹姑娘芳容,也就值得了!”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赖之人呢!朵儿恼了,冷喝道:“尔等不得无礼!尔等可知……”
朵儿刚想要表明身份,雪雁忙拦住她,扯出一抹笑说:“赠人于礼,亦得人甘心受之。公子说是这个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