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她再没有心了!
朵儿守在她身旁,默默无言。朱梅掀帘入内,双手呈上:“公主殿下,礼部把您的嫁妆礼单送来了,请您过目!”
她强自回过神来,拿起厚厚的礼单阅毕,又放回漆盘内,淡声说:“跟礼部的人说,剔除一些金银财宝,本宫想多带一些谷物种子,另外,配多百名巧手工匠以及文人管事,侍女们也可剔除一半,以五百乐工补上。再给本宫找几册医书典籍来,其中〈艺林三百六十法宝鉴〉,〈工艺六十法〉这两册一定得配全了。”
朱梅恭声应了声“是,殿下!”便退了出去。
朵儿疑惑道:“陛下下旨让姐姐随意点嫁妆,怎么您都指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听闻吐国贫穷,咱多带一些金银珍宝不好么?也可为吐国充实国库啊!”
“这是我对吐国大相的承诺。”她轻叹:“即使不为守诺,对于游牧民族来说,一些粮食和生活上所需的工艺品,远远要比那些古玩珍宝,金银财富来得重要。我既是要嫁于吐国国君,便得为吐国臣民谋福祉。”
“姐姐,我懂了。”朵儿扶着她道:“离出发的时辰尚有半个时辰,姐姐要不要再歇一会?”
“不歇了,我倒是想再见娘一面,向她老人家好好告个别。那****进宫里来,虽强自欢颜,可我知道她背人处是流了不少的泪。我是她唯一的女儿,这一走,便是生离死别。以后,再不能承欢于她的膝下了!她该有多伤心啊……”
“东西都点好了么?储位,准备启程了!”李道宗一遍又一遍的巡着玄武门外摆满的箱箱龛龛,这些,都是皇帝赐下的嫁妆,比任何一个公主出嫁的嫁妆都要丰厚得多。连侍候的婢女们也有近五百名,还据说原本是一千名的,是雪雁自已剔除了一半。
李道宗看着皇家威严奢华的仪辇队,以及雪雁专座的七宝凤鸾车驾,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朝廷对他李道宗也算不薄了!不仅赦免了原罪,还加封了他江夏郡王这一尊荣,并由他亲自送他的爱女出嫁。
否则,他的爱女交给任何一人护送他也不能放心。那个杨政道倒是个可托之人,无奈他却英年早逝。此去吐蕃可是六千多里的山路啊,还有那滴水成冰的气候,那连绵二千多里不见人烟的草地荒野……
可他想起那日接到加封的圣旨,他的原配夫人张氏哭着扯着他的衣袍骂他说:“李道宗,你还有没有良心?一个江夏郡王就把女儿给买了?!快把女儿还我,快把女儿还我,我不稀罕做什么王妃!我只要我的女儿,李道宗,你快把女儿还我……”时,心头还是隐隐作痛。
她一介妇道人家,她当然不关心江山社稷的安危,她只知道有人要夺走她唯一的女儿。她不知道,她不明白,无论给不给他李道宗封王,他们的女儿都要和亲远嫁的。她以为,是他贪图朝廷要职,贪图王爷的尊贵身份,才把女儿献与朝廷的……
还有,皇后娘娘给他的密旨。想起衣袖里的密旨,心里难过不已,叫他李道宗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去?
“王爷,有人求见!”力嘉急冲冲的跑来,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
他不禁回神斥道:“怎么老是毛毛毛躁躁的?身为护卫长,也没个样子!”斥完了,才想起:“本王忙着呢!是谁在这个时候要求见本王?”
力嘉才讪讪道:“是一个打扮奇怪的老人家,看着眼生,属下也认不出是谁来。他只说是您的老朋友,请您务必见他一面。”
“老人家?”李道宗沉吟着,他实在想不起是什么人了。力嘉在旁看他不作声,急道:“王爷,您要是不想见,待属下去把他轰走罢了!”
“你,你就知道轰人!你这鲁鲁莽莽的毛病何时能改改?”李道宗一拂衣袖:“人呢?还不带本王去!”
力嘉才松了口气,走在前面引路:“在东门外边。”
行了一会,便到了东门外侧,虽说此处不远,可李道宗一心扑在启程的事务上,现在还要他分心出来见人。心里终归是有点不痛快,所以在见得来人时,声音便不自觉的高扬了些:“不知阁下有何要事求见本王?”
一直背对着两人站着的老汉慢慢的转过身来。那老汉一身蓝布衫,穿戴与普通老人无异,只是一双眼睛深遂难测,炯炯神采让人不敢轻视。
那老汉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王爷是否可以摒退您的随从?”
李道宗还没作声,力嘉便耐不住道:“好个无理的老汉!见了我们王爷不作礼也罢了,竟得寸进尺!”
李道宗沉声道:“力嘉休得无礼!你先退下吧!”力嘉才不甘心的退出了几丈以外。
李道宗向那老汉子拱拱手道:“家奴鲁莽,老先生别怪!本王尚有要事在身,不知老先生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那老汉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扯下花白的胡子,又扯下白眉毛,清了清嗓子道:“王爷,您看我是谁?”
李道宗一看,失声道:“是你?你不是……你不是坠崖身亡了么?”
“是我!我是政儿。”李道宗怔忡间,杨政道已跪了下来:“政儿不孝,让您伤心了!”
李道宗看着死而复生的杨政道,不禁惊喜交加,喃喃道:“你能活着就好,你能活着回来就好!雁儿也不用再伤心难过了!快快起来吧!”
杨政道却仍旧跪着,一动未动:“王爷,政儿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李道宗一愣:“你究竟有何要事?”
“政儿想随王爷一起护送雁儿到吐蕃去,求王爷成全!”
“这事……”李道宗思忖了一会:“罢了,老夫就成全你这一片心!可有一事,你务必答应于我。”
“王爷请说。”
李道宗叹气道:“我素知你对雁儿的心意,雁儿也对你念念不忘。得知你坠崖而亡,雁儿伤心欲绝。可她现在已然许配他人了,也一心认定你已不在了。所以,你也不要再让她惦念。要是有个万一,死的可不仅仅是你们啊!”
杨政道心内一痛,把白胡子白眉毛复又粘上:“政儿知道该怎么做,政儿只求可以在她身边护着她,远远的看她一眼,也就心满意足了!”
“唉!”李道宗又重重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说着,示意他起身来。
又向力嘉招手道:“力嘉,这何伯是本王多年前的故交,从此他便是送亲队伍里的总管,负责一干人等的起居用度。”
拜别帝后,辞别帝都。
长安,故土,亲人。都已在遥远的身后了。
元月十五那日,由江夏郡王李道宗亲率和亲辇队,向西逶迤而行。日出日落,一路颠簸,一路风尘。不觉已行了十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