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眼内泪光闪烁,自是真情流露。雪雁让他们平身时,细细看了那恭顿一眼,那恭顿的眼神倒也情真意切,竟看不出一点异常来。难道是她错了眼?
李道宗急不及待的冲内堂叫道:“朵儿,朵儿,殿下回来了,快出来侍候着!”
那恭顿竟喜极而泣,跪在地上磕着头一迭声说:“公主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臣等护驾不周,要是公主有个长短,臣该如何向我国君交待啊!臣原本想若救不出公主殿下,臣就以死谢罪,是殿下救了老臣一命啊!请公主冶臣等护送不周之罪吧!”
堂堂一国副相竟老泪纵横,痛责难当。雪雁心下一软,忙伸手去扶:“大人请起,实在是突发之事,大人何罪之有?是文成让两位大人担忧了,是文成向两位大人谢罪才对!”
“不敢,不敢。”恭顿从地上起来,举袖拭泪:“臣谢公主恕罪之恩了!”
李道宗看了杨政道一眼,才上前道:“不知殿下是如何逃回来的?”
“多亏杨大人相救。”雪雁婉转的看了杨政道一眼:“杨大人奉了父皇之命,暗中相护于本宫。”
杨政道会意,上前一步朝李道宗作礼道:“卑职参见郡王爷!卑职幸不辱圣命,把殿下安然救出!”
李道宗闻言,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担忧,此后有杨政道名正言顺的护在她身边固然是好,可他对她的心思……若让吐蕃人觉察出异样来,可就不仅仅是牺牲几条性命的事情了。
雪雁宗亲之女的身份一旦被揭露,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到现在,他才有点谅解,吃斋念佛的长孙皇后在临行前为何要给他下那样的一道密旨了。
李道宗心下沉重,面上却笑着:“杨大人把殿下安然救出,也是救了我等的性命啊!”说着引见道:“杨大人,这位是吐国副相恭顿大人。”
杨政道转首,向着恭顿作了个礼含笑道:“卑职见过副相大人!”
恭顿一副愧不敢受的谦谦之态:“杨大人年少英雄,气度不凡,此番又救下了公主殿下,待臣回得吐蕃,定当让赞普好好给杨大人记上一功!”
杨政道笑了笑:“如此,便多谢副相大人了!”
此时,朵儿已带着侍女们从内堂急急的走了出来,看得她安然无恙的回来,瞬间泪盈于睫:“殿下!殿下可回来了!殿下快随奴婢们回房梳洗一番吧!”又乍见杨政道立在一旁,更是惊得一时呆在原地。
李道宗见状,忙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殿下扶进屋里去?”
雪雁向朵儿轻轻颔首示意,又向着李道宗和恭顿微微欠了欠身:“两位大人,文成先告退了。”
李道宗受了雪雁这一礼,心中自是不宣。恭顿却受宠若惊:“公主殿下折煞臣等了!”
杨政道忙俯身道:“恭送殿下!”
李道宗才反应过来,附和道:“臣等恭送殿下!”
“殿下,殿下!快看,有只兔子!”
达娃掀帘向辇外看了一会,突然兴奋的叫了起来:“兔子!真的是只兔子!”
雪雁闭目缩在厚厚的虎皮毛毡里,听得达娃的叫声,精神为之一振,不禁也睁开双眼来。
乳娘周姆却斥道:“嚷嚷什么?一惊一乍的,吵得公主殿下也不得安生了!”
朵儿也忍不住侧目瞧去,果真看见一只硕大的灰兔正在一丛枯草边蹭着。于是便回头笑道:“乳娘也别怪达娃了,从驿站一路走来,都走二十来日了,这连绵一千多里荒无人烟的,所过之处更是寸草不生,多少日了,还是头一回看见一个会动的东西。也难怪她那么兴奋的。”
达娃噘着嘴嘟哝道:“就是,就是,这十几日以来,所看到的不是枯树干草就是沙砾石头,这大寒的天,河水也都结了冰,连一个虫子也见不着,这不,好不容易才看到一只动物呢!”
雪雁笑了笑:“有动物出没,那说明很快便有村庄可供落脚了。”
达娃一拍掌,笑道:“那太好了!很快就可以洗个热水澡,美美的睡个好觉了!”
雪雁怜惜的看了达娃一眼,她是真的很久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了。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而已。如此陪着她一路走来,也吃了不少的苦。
自从驿站出来,越过吐谷浑境后气候越见恶劣,早上和暖,响午降雪,反复多变的天气总令人措手不及。晚间与白日的气温也总是相去甚远。
而行了二十多日,缈无人烟,所过之处连一间寺庙也无,更不着村店。辇队只能露宿在寒湿的枯草地上,一入夜,便寒意彻骨,冻得人根本无法入睡。只能合上眼迷糊一会,等天亮。
“姐姐,政哥哥一直往这边瞅呢。”朵儿伸头到外面看了看,叹道:“政哥哥还活着,真好!这一路上,他都不曾离开我们的辇驾半步,教人安心。”
雪雁心里亦是一暖:“他倒是尽职尽责。”其实他本无职责护她西行,她不过是说给旁人听的罢了。他对她的情意,总让她心内百味杂阵。佛说,人世有三苦,求不得,放不下,见不着。求不得固然苦,放不下便更苦!
杨政道护在身边,确实让她安心。阴谋也好,杀机也罢,只要有他在,她便无惧一切。可他终究是要离去的……
那日从吐谷浑脱险,本来她想着召见禄东赞,与他说说恭顿与格真勾结的事,可又苦无实证。便私下与杨政道、李道宗商议了下,细细把那日的事说与他们。两人听后皆反对她召见禄东赞,理由是恭顿护送辇队一直尽心尽力,从无半点差错。
而且那日李道宗的鸣箭一响,恭顿便率援兵来救。若他真与格真勾结,大可以袖手旁观。那样,他们一个也逃不出吐谷浑人的大营。
李道宗说:“恭顿与我相处多日,为人虽颇有城府,可还算谦厚忠诚,断然不是那种买国之辈。而且,他与吐谷浑人勾结,他图什么?他有何好处?要是吐国被吐谷浑吞并了,他便是亡国奴!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会不明白?”
这也是她一直费解之处。
而杨政道的一番说话,更令她沮丧:“难道只准你用‘反间计’,就不准他格真用?说不定那格真就是故意放的你,恭顿在吐蕃身居高位,举足轻重,若吐蕃干掉了他,那吐国国君无疑就少了一只手!你无凭无据,便召见禄东赞大相,这叫离间!这后果,你可曾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