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不怪。”对上他专注复杂的眼神,又说:“尺尊姐姐还等着您呢。”
他默默看了她一瞬,转首向帐外,扬声道:“你们都进来侍着吧!”便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朵儿领着众人进内,细细把帐内收拾一番后,看她脸色不好,便又摒退侍众人,才轻唤道:“姐姐,怎么了?”
雪雁只觉头昏目眩,不禁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是你让狼头去行宫取的琴?”
朵儿一愣:“琴?我何时让狼头取过琴?”
朵儿的目光扫过琴案上的古琴,失声道:“这琴,不是留在行宫里了么?它怎么会在这里?”
“赞普说是狼头取来的。若不是你让他去取这琴,他怎么会知道这是我的心爱之物?”
朵儿摇头:“我可真的没有跟他说过这些。姐姐何不把他传来,问个明白?此时,他应该就在外头。”
“罢了。许是郡王临行前嘱咐过他吧。”
“殿下,您真打算为百官绣朝服么?”采平让侍女们把从长安带来的绸缎布匹搬进内帐。雪雁凝目看着五彩的布段,寻着适合朝服的颜色。朝服,需用庄严又显天家威仪的布料。太鲜,太淡,太暗的色皆要过掉。良久,她才指了十几匹郝红色的绸布,余下的让采平交由库房保管起来。
入逻些城已月余,从长安带来的工匠、乐工、管事、侍女们都已安排妥当,都已在各自的位置上各司其职了。唯独她这个王妃,还不曾名副其实。因着尺尊久病不愈,松赞干布承诺的大婚一再押后。她也乐得清闲自在。
那****刚抵达逻些城,便见得百官的衣饰随意杂乱,并没规整的着装。而在长安,朝臣们按阶论品,文官武将的朝服皆有严格的规定与讲究。这不仅让皇帝识别各人官职品位时一目了然,更是代表着一国的威仪气象。便使她生出了为百官众臣定制朝服的念头,现在大婚押后,她正好有这空闲时光。
采平看着侍女们把布匹搬了出去,又道:“殿下,那奴婢把绣娘们都传来待命吧?”
“不。本宫要亲自把这些朝服绣起来。长安来的绣娘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雪雁整了整布匹:“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让她们去教授后帐那些侍女们绣工女红吧,把织布的技艺也传与她们。这样,吐国便再不用每年到别的国家去采办衣裳布匹了。”
采平笑叹道:“殿下想得可真是长远呢,在长安时奴婢听闻殿下拿五百侍女换取五百织工绣娘,原来还有这一层因由呢!”采平说着,又忧心道:“可是殿下,这有品阶的官员不下三十余人,这三十几件绣服绣起来可不少功夫呢!您一人怎能绣得完?”
朵儿也在旁道:“姐姐,让我们也帮衬着绣吧?若你一人把这些朝服绣起来,那您的手还要不要了?”
“你们谁也别插手,只要帮着备下绣线绣具即可。”她在偏榻坐下:“天渐渐暖和了,这绣起来却也不难。”
朵儿正待开口,帐外的吐蕃侍女进内用生硬的汉语禀道:“公主殿下,禄东赞大相求见!”
雪雁并不感到意外。她自是知道禄东赞的来意。便淡淡道:“让大相回去吧,就说本宫正安寝,不便接见。”侍女领命而出。
采平看着那侍女出了帐,便悄声道:“大相这个月都来了好几回了,殿下怎么还是肯接见他?难道殿下就真的不急么?”
朵儿也忍不住道:“自进了城,赞普来得也少。总是守在那个尺尊公主帐内,他与姐姐大婚之事也一拖再拖,姐姐怎么就不急呢?”
采平又道:“是啊,殿下,咱进城都已有月余了吧?但殿下的大婚之事还是一点眉目也没有,尺尊公主的病一直不好,难道殿下与赞普就得这样一直拖着么?难不成他堂堂一国之君,还得事事听从那几个反对大臣的么?”
她闻言,只淡淡一笑:“大婚之事,本宫不急。”
她知道恭顿联同几位巫师大臣上奏,说尺尊久病不愈,不宜以喜相冲。所以大婚之事才一再押后。松赞干布有好几回来帐内小坐时,皆满面愧赧。甚至要不顾那几位大臣反对,早早把大婚之事办了。可她不能让他与众臣失和。若君臣也不能同心同德,又如何去御外敌,除外患?何况在她心里……
她知道禄东赞为着她的婚事已和反对的大臣周旋已久,可她不急。
“姐姐,在行宫里,姐姐的大婚之夜让恭顿搅了已是不吉。”朵儿不满道:“现下大婚这事又遥遥无期,姐姐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难道姐姐心里还是放不下……”朵儿没有说下去。但她知道朵儿话里所指。
松赞干布虽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她对他也颇具好感。可,在她心里……又岂是轻易放得下的?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看了眼几案上那青瓷瓶盛着的马奶酒,对采平道:“把它撤了吧,本宫实在喝不下去。”
采平迟疑不前:“此酒虽是烈了些,这可是赞普着人送来的御寒之物,殿下好歹喝几口吧。这儿白日气温还算暖和,可一到夜晚就冻得不行,连日来您总是不肯喝上一口。长久下去,您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让你撤就撤了吧。这膻臊味儿,本宫实在受不了。”她看眼朵儿,又看了眼采平,轻叹道:“你们不也一样难以下咽么?”
两人皆低了头:“殿下您都知道?”
她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可是难为你们了。”
采平小声叹道:“龚侍卫呀,这些个日子来都吐了好几回了。连他堂堂一大男子也喝不习惯,奴婢们就更不用说了。从长安来的人里头,也就狼头能喝下几口了。”
她闻言,几分意外:“狼头?他喝得惯这些腥臊的东西?”
采平点头:“说来也怪,他是跟咱一起进的城,偏他喝这马奶酒就跟喝陈年佳酝似的。仿佛老早就习惯了一般。”
雪雁才想起在逻些城这一个多月来,她极少召见狼头,也并不关注他平日的过活。她外出时,也总是龚星侍在身侧,那狼头只是远远跟着。进逻些城后,他倒是安分了许多,再也没有忤逆过她。
想到这一层,便随口道:“狼头近日来极少进帐走动,他不当值时有没有到别的帐内滋事?”
采平回道:“他素来清高冷傲,本也不是爱滋事的人。他极少与别帐的人往来,倒是赞普,常常差人来请他到帐内陪着下棋,据说他还教赞普练剑呢!赞普与他似乎很投缘,很喜欢他。”
她闻言,倒是有几分意外。正要开口,却听得帐外的侍女唤了声“赞普”。
她忙起身相迎,松赞干布已大步进内:“文成,外头日光暖和,怎的也不出去走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