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他微微作了一礼,笑道:“文成初来,怕走远了迷路呢。”
松赞干布往帐内一巡,目光回到她的脸上,柔声道:“住的可惯?”
“文成一切安好。”
朵儿与采平无声退了出去。
他才在偏榻上坐下,定定看着她道:“我听闻禄东赞都来求见好几回了,你怎么都不接见他?大婚之事,难道你一点也不急?”
她把一盏清茶放在他面前,微微一笑:“尺尊姐姐的病可见好转了?姐姐尚缠绵病榻,我怎能安心大婚?”
“口感清冽甘甜,好茶!”松赞干布浅抿了口茶,笑赞道:“是长安带来的贡茶吧?”
她点头:“是‘雨前龙井’,赞普也喝得惯汉人的茶?”
他又呷了一口:“本王对大唐的一切都无比向往与仰慕,在许多年前便请了汉人的先生,教给我吐国人汉人的文化、语言,礼仪,还有各种农耕的技艺。你眼下又带来这么多能人工匠,可是多少金银财匮都比不了的!”
他放下茶盅,看见几案上原封不动的马奶酒,温声道:“怎么?还是喝不下去么?”
她轻轻点头。他面上的失落一闪而过:“总有一日,你会习惯的。”
说罢,又定定看着她的脸,似乎要在她的脸上寻着什么:“你,当真不怪本王?”
她忙扯出一丝笑来,摇头道:“待姐姐的病愈后,再行大婚不迟。”
他却无故叹了口气:“你能如此体谅,着实难得。”言语中却捎着明显的怅然若失。
她也不去细究他的心思,只是一径笑道:“你今儿怎么得空来这里?不用陪着尺尊姐姐么?”
“我有好些日没见过你了。”他从榻上站起:“今儿来是怕你闷坏了,便特意来带你外出透透气呢!”
他牵起她的手:“你可会骑马?”
李道宗的女儿怎能不会骑马?她在心内一叹,含笑道:“会,但骑得不太好。”
他紧了紧执着的她的手:“有我在,骑得不好也无妨。”
他拉着她向帐外行去。她一愣:“你要带我去哪?”
“去看看我吐国的雪域高原!”行到帐外,龚星与狼头迎上来见礼:“赞普,殿下,你们要去哪?”
松赞干布吩咐侍从把马牵来,才向两人微微笑道:“今儿本王带文成出城走走,你们谁也别跟着了。”
“这……”两人面面相觑:“赞普,这恐怕不妥吧?”
他朗声笑道:“你们放心,本王一定会毫发无损地把你们的公主给带回来的!”
“就我们二人?这恐怕不妥吧?”雪雁不禁蹙眉:“你身为一国之君,怎能没有侍卫相随?”
其时侍从已把马牵了来,松赞干布指着那匹通体棕红,却四蹄雪白的马笑道:“看到没有?它是本王的战马,它跟随本王征战多年,陪本王出生入死,从无差池。你们就宽心吧!”
他说着,人已跃上了马背,向她伸出手来:“文成,上来!”
她的心不禁一禀:“赞普要与文在乘共一骥?”
他邪魅一笑:“怎么?你怕了?”也不管旁人异样的目光。
她脸一红,啐道:“谁怕了?”心一横,把手交了出去,就着他手上的力上了马。
松赞干布一手环在她的腰间,一手握着缰绳,“驾”一声,战马飞奔而去……
战马疾蹄如飞,驮着两人出了城,直往一望无垠的高原草地奔去。眼下冬雪融尽,枯草已抽了嫩绿的芽儿,成群结队的羊群在宽阔广鹜的的草地撒欢嬉戏,牧羊的小女孩扯着嗓子高歌,把鞭子甩得“啪啪”作响……
这辽阔无际的自由自在,这任意纵横于天地之间的无拘无束,这策马狂奔的放纵与惬意,这是她做了多少年的梦!雪雁抑压多时的心也禁不住随着小女孩清脆的歌声欢快飞扬起来,忍不住侧头道:“她唱的是什么?”
松赞干布呵呵笑道:“妹妹坐在山头盼,盼呀盼,盼得哥哥骑着战马回,日头下山去,情哥哥在哪里……”
她的脸蓦地一红:“你胡编的吧?”
他大笑:“她就是这样唱的,你要不要去问她一问?”
她的脸更烧得厉害,不禁高声向他道:“让马儿停一停!”
他忙勒了缰绳:“怎么了?”
她狡黠一笑:“可否借你的战马一用?”
他一愣:“你要干什么?”
她挪了挪身子,指了指脚上的草地:“你先下去。”
他虽困惑,可还是纵身跃下马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微凉的风拂过,扬起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她笑面如花:“借你的马鞭一用!”
说着,已伸手把他手上的马鞭夺了去。他反应过来,脸色陡变:“你要独骑我的战马?它性子刚烈,又极是认主,你怕是难以驾驭……”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已扬鞭策马向前疾驰而去:“你先行回城吧!”
松赞干布愣立原地,她已稳稳骑着他的战马跑得没了踪影!一个中原女子的骑术竟如此精湛!他又是意外,又是无奈,难道,难道让他堂堂一国之君徒步回城不成?那得行多久?更让他恼怒的是,万一,万一他的战马性子突然野起来,那后果……
雪雁骑着马一路狂奔,纵横在无边的天与地间,过了平原草地,又往更高的高原山脉奔去。那战马性子虽烈,跑得快,踏在积雪初融、泥泞崎岖的山路上如覆平地,却是温驯得很,驮着她一路平稳地向前奔驰。
耳边的冷风呼啸而过,她不禁想起儿时爹爹手把手教她骑马,如今却天各一方,永不能相聚!还有,那个陪同她一起练骑马的翩翩少年,她不慎被摔下马时,他着急与心疼的眼神。
每回她摔痛了大哭不止时,他会笑着编一个花环戴在她的头上,他说:“雁儿不哭,雁儿是最美丽的公主。”
如今,她真的成了公主。可那个陪她骑马,为她编扎花环、哄她破涕为笑的少年呢?爹,政哥哥,你们在哪?可知道,雁儿想你们了……
想着,泪水不觉濛了双眼,她只好在一处山坡勒停了马。她翻身轻跃而下,马长嘶几声,她不禁伸出手去抚了抚马儿的棕毛,低低道:“你也想你的主人了?你们才分开一会,你就想念他了,可知道我……”马儿再不嘶鸣,温驯的低了头,寻着刚抽芽儿的青草而去。
她把头靠在马儿的头上,喃喃道:“你跑得真快,你叫什么名字?你叫‘魅影’吧,爹说我从小顽劣,又好动,不受约束,所以我叫雁儿……爹说,希望我长大后就像雁儿一样自由自在的在空中飞着。爹,政哥哥……”眼泪一滴滴落在马儿的棕毛上,马儿不耐烦的甩了甩头,她只好撒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