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向东而望,却只见一片苍茫的雪山,长安,已远在六千五百里之外了!那里,有她最亲的人,最爱的人……心一酸,不禁整个身子蹲了下去,双手抱在双膝上,抽泣了起来……
“雁儿,雁儿,你怎么了?”不知哭了多久,她整个人被一双大手架了起来。她含泪抬头而望,是骑着马追了来的松赞干布:“你怎么哭了?是摔伤了么?”
他眼内的疼爱与灼急令她心内一暖:“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
她蹲在地上不动,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不是让你先行回城么?”
他用力把她扶起:“是否摔伤了?让我看看。”
她捂着肚子不肯起来:“疼!”
在战场上,被他的战马踹过的人没几个活得成的!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被马踹了?”
她点点头,语带哽咽:“疼!”
他急得一把把她离地抱起,急急道:“雁儿,忍着点,我这就带你回城传医官!你忍着点……”
他抱着她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竟抖得她的心也微微的疼了起来。本想再多逗他一会的,却也不忍心了,便捂着肚子压抑地笑了起来。
他抱着她走出几步,突见她的笑颜,不禁顿住了脚步:“你,没事?”
她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中带泪:“傻瓜,逗着你玩的呢!”
他一愣,脸上的怒气霎时像天上的乌云般迅速聚拢:“你!你竟戏弄我?是,我是傻!我是傻瓜!我竟那么害怕失掉你,我……”
他说着,把她放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但凡被它踹过的人,非死即伤,我真以为……”他瞪她一眼,转身就走。
她急急追上他:“怎么?只准你戏弄我,就不准我戏弄你?”
他脸色森冷:“以后,可不要用自已的性命来玩笑!你刚才一人策马而去,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倒好,你……”
她拽着他,觑着他的脸色,小声道:“好了,别生气,小气鬼!你的马与我可熟络呢,它又怎么会摔我?”
他看一眼不远处悠然的啃着青草的马,面色稍霁:“它向来只认我一人,没想到它竟然也会与你熟络。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它真把你摔伤,踹伤了,我……”
“你,怎样?”他薄怒未消,她含笑以对。
他定定看了她一瞬,眼内的怒气慢慢消褪,轻叹了口气:“我……我如何向你的父皇交待?”说远,也举目看向远处的山脉,再不看她。
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竟也有了丝丝的失落。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脸色已平静如水:“怎么不哼声了?”
她抑下心头莫名的失落,看向那匹四蹄雪白的战马,语带几分得意的笑道:“以后,它只怕只认我这个主人了!”
“你就美吧!”他嘲讽一笑:“它不把你摔下来,还不是看在我这个主人的面子上?它是爱屋及乌呢!”
她脸一红,忙岔开话题:“它可有名字?”
“名字?”他一愣,随即呵呵一笑:“笨驴。我都是这么叫它的。”
她失笑:“它跑得这样快,你竟叫它笨驴?幸亏我给它起了名儿了。”
“哦?你给它起了名?起了什么名?”他眉毛一挑,面上带笑,饶有兴致看向她:“你叫雁儿,它该不会叫驴儿吧?”
她得意一笑:“没有你那样俗的!它叫‘魅影’!它跑得像风一样快,又长得那么漂亮,非得这个名字才能衬它了!”
“‘魅影’?”他念了一遍,含笑道:“倒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好吧,以后它就叫‘魅影’了。”
他说着,忽地敛了笑意,静静看了她一会,才柔声问道:“你刚才哭什么?”
她鼻子一酸,低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想念长安,有点儿想念父皇母后了。”
他闻言,执过她的手,向前一指:“可看见前面山上的房子了?”
她抬目顺着他的指向,前方不远处的高山上竟真有几间掩在山林中若隐若现的屋宇,她疑惑的看向他。他含笑道:“那是一座未完工的宫殿,是按长安宫殿的规格建造的。它已动工一个多月了,它是为你而建的。”
她大为意外,蹙眉道:“为我而建?为何?不是有皇帐可以栖身了么?怎么还要大兴土木呢?”
他双目含笑,定眼看着远处的宫殿:“你来自东土,又怎么住得惯我们吐国的帐蓬呢?我随汉人先生习汉书时,知道你们的汉武帝在未得皇后陈阿娇时,说过一句话‘若得阿娇,定以金屋储之。’那时本王就想,若有一日,本王也得心仪之人,也必以金屋储之。”
他说着,目光回到她脸上:“你可懂得我之意?”
她心内一颤,急急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我累了,我们回城去吧。”
他缓缓收回目光,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好。”
时日渐暖,转眼已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不待在帐内绣朝服的时候,雪雁会与朵儿策马出去,在开满野花儿的高原草地上一下一下地奔跑,会摘下脸上的面纱扬在风里,把心里所有的郁悒以及对杨政道日复一日的思念一并扬开。
狼头与龚星策马相随,龚星会在她脸色不快时,上前询问几句,或陪她说说长安都城内的旧事故人。狼头却只是一路默默,一脸冷然。其实她不愿意看见狼头,只要见着他,便令她想起力嘉血淋淋的断指。她便对他有说不出的厌恶。
“不怪,你身为君王,自然要以社稷百姓为重。”她轻轻摇头,含笑道:“你放心出征吧,文成会在这里等你凯旋归来的。”
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她们说你夜里咳得睡不安宁,你要好好爱惜自已。这里的气候不比长安,四季交替时夜里都很是干臊,你要慢慢习惯喝这马奶酒才行。”
他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但愿本王大胜归来时,你已学会喝这马奶酒了。”
她只轻轻吐了一个字:“好。”
他忽地叹了口气:“我这一走也许是一两月,也许是一两年,你要照顾好自个的身子,莫要让我记挂,知道么?”
“好。”
“我已让禄东赞着人去准备了,待我得胜归来,便与你行大婚之礼。”
“好。”
“那我走了。”
“好。”
他几分失望,起身向外行去,行了几步,又回首道:“难道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的么?”
她轻轻摇头。
他满脸失落,转身而去。她终忍不住叫了声:“赞普。”
他脚步一顿:“什么?”
她轻声道:“一切小心!”
他回她一个灿若朝阳的笑:“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