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男子说完,瞅着杨政道平静的脸色,又急道:“门主,你倒是给个指令,该如何打发了他们?这样下去,要是惊动了官府,那可真是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倒真是掳了任城王的千金。”杨政道看了一眼几丈外正凝神向湖面的雪雁,忆起那夜把她抱怀里的感觉了,剑眉一扬,淡淡笑道:“到底是找上门来了。”
青衣男子沿着他的目光望去,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失声叫道:“您是说她,她是任城王的千金?”
杨政道答非所问道:“那几人呢?还有那个中了铁砂掌的,怎么样了?”
青衣男子沉声回道:“我已命人把他们擒住,幽禁在密室内等候你的发落。中了铁砂掌的那人,也已让医工照料着,可伤势很重……”
他听着,点了点头,平声道:“今晚让龚星,。龚月,龚宸。,来书房见我,你也来。”
“是!”
“去吧。”青衣男子匆匆而去。
他才抬步向亭子走去,她正对着一湖的残叶败枝发呆。他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在看什么呢,都入了神。”
雪雁回头笑道:“在看人生无常,看着这景象,便可想象夏日的荷花曾是如何的绚烂艳丽。张公子若有要事处理,我独自呆着便好。”
他凝视着她,慢慢吐出几个字来:“你可以叫我子洛。”
子洛?她侧头问道:“是你的别名?”
他笑笑:“是我的小名。只有爹娘常唤,外人都不知道。”她追问了一句:“小柔呢?她也不知道吗?”他不知她是何意,愣了一下道:“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没有,只是好奇,你竟有这么别致的名字。”心内却透出丝丝喜悦来。子洛,他是不想让她叫他张公子显得见外生分吗?还是压根就不想让人得知他的真名?毕竟,“铁辕门”在外可是树敌无数。
她想,也许那帮既怕死又反动的老头子官员,只怕到死也想象不来,他们恨得牙痒痒的手段凌厉的“铁辕门”门主,竟是这等翩翩如玉的少年郎。
可是,他不怕她吗?不怕她一旦获得自由,便让他的身份暴露于众吗?是什么让他竟那么放心自已?想至此,侧头笑问道:“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吗?门主?”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会。”
她是不会。心内涌起几分暖意。他低声道:“跟我来。”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行去。
她只得快步跟在他身后。出了亭子,上了白岩石拱桥,在桥上一路向前行去,方向是四合院的后方,却离四合院越来越远。
不一会,到了一个山崖处,崖边是一条长约十来丈的铁索吊脚桥。整座桥横跨在两座山峰之间,远远眺去,就像一根悬着的黑丝线。人走上去,稍不留神,底下便是万丈深渊。
他默默迈上吊桥,桥身轻晃了一下,她吓得停住了脚步。他行出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又折回去,看了看立在原地的她,问:“怎么不走了?”
她指了指桥底的深处,嚅嗫道:“我……怕高。”
他一听,哈哈地笑了起来,她恼道:“好笑吗?”
他笑得更响了:“看你当初又迷药,又匕首,耀武扬威的样子,居然还怕高?这吊桥用的是精铁打造的绳索,断不了。”
她还是一动不动:“我……腿软,走不动。”
这丫头,还以为她真天不怕地不怕呢!想不到一座吊桥就冶定她了,他冲她揺头一笑,道:“借你帕子一用。”她“啊”了一声,不知他是何意,疑惑地抽出帕子递与他。
他笑着接过,命令道:“把眼睛闭上。”
她心里疑惑道:“干什么?”
他笑:“放心,不会把你扔下去的。”她白了他一眼,才把眼睛闭上。
他用帕子蒙在她的双眼上,僥到她脑后打了个结后,说:“好了!跟着我走。”
他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看不见,也就不会怕潜在的危险。”
一片漆黑中,他就任由她牵着。虽漆黑一片,冬日清冽的风在耳边呼啸低鸣,但奇怪的是,她的心再无一丝恐惧,只一步一步地跟着他走过铁吊桥去。真的是看不见,所以不害怕吗?
但她知道,安心,是因为有他在,即使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走了一会,揺晃的感觉消失了,她知道已走过吊桥。遂站定,道:“可以把帕子拿下了吗?”
他道:“快了。”
又走了约摸十丈,他站定,边伸手为她轻轻摘下帕子,边说:“到了。”
她睁眼一看,自已已站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园子外边了。偌大一个园子,外围却是用竹子削尖后围起来的栅栏。樊篱竹门,幽香盈鼻。迈步而入,满园尽是高低不一的桅子树,一树青绿一树洁白,风里拂来的全是桅子花的香气。竟和她的梦境一模一样!
她一个激灵,还在梦中吗?不禁在水袖下掐了一下自已的手背,很痛!不是梦!她真真切切置身在一片洁白青葱中……
姿态高洁闲雅洁白胜雪的桅子花素是她的最爱,她抑着内心暗涌的波澜,颤着声问道:“这是?”
他看着她吃惊的神色,几分欣慰,几分怜爱地笑道:“隐香园。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虽没有下雪,也没有梅花,可我一直没忘当日对你的承诺。”
她记得,他说过,待得梅雪芳菲时,他会踏雪而至。
她失神地想,这桅子花,这一片洁白是他的承诺吗?是为她而种的吗?
远离喧闹的尘世,天地间静得只下两人的呼吸声,北风夹杂着花香拂在脸上,清冷却沉迷!她定在风里,闭上双眼,伸出双手,试着去拥抱或许并不存在的温情……
忽地,一阵清幽的琴声,忽近忽远,仿若天籁般地流淌开来,她睁开双眼,寻声而望,却见桅子花深处一个小小的亭子中,那个叫子洛的男子正噙着笑意,端坐其中轻抚着筝弦。他是何时离去,何时走到亭子里抚琴的?
她远远看着他端坐的俊雅身姿,心再次被牵动,如此琴音,她可真是望尘莫及啊!想想当日不屑的口气,竟脸颊发烫起来。
慢步向他行去,一路伴着他云卷云舒,天女展袖轻舞般的琴音,不禁在心里问自已,是他吗?梦中的人,是他吗?一曲毕,她笑着击掌道:“子洛琴技堪比周公谨呢!只是这一曲〈陌上离愁〉弹得叫人伤怀。”
他盯着她一瞬,淡淡道:“陌上离愁难,绻意江风动客情。雁儿可不像多愁之人。”
她笑笑,道:“当然,我堂堂王府千金,从来想要的东西没有要不到的,不想要的也不会委屈自已去接受。”眼里却是闪闪的泪花,可是他的爱,她永远要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