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这个世界开始有人族与妖族的分际时,双方的战争便没有停止过。人类是极具智慧的种族,繁衍的速度更是远非其他族可比,在旷日持久的种族对战中,人族一直保持着绝大多数的胜利,久而久之,那些非我族类的各个妖族,或亡国灭种,或残喘于世界的边缘,依赖于或贫瘠或酷寒或酷热的恶劣环境。
一直到若干年之后的今天,天下局势趋于稳定,大汉占据着这片大陆的大部分领土,北方是无垠的蓝色海洋,世称深蓝阔海,那里居住着大汉最大的敌人,鱼人族;西方是酷热干旱的沙漠海,沙漠海被称为死亡沙海,不可知的深处居住着不可知的种族,有些人称之为沙族;大汉国的东方是横亘的昆仑群山,险峻的山崖间偶现生者双翼的羽族人,他们高傲而自负,自诩世间最尊贵的血脉,傲然天地间,睥睨众生相;而在大汉国的最南端,隔着雾隐山和毒沼,便是南疆隐族的所在,他们是世居于此的土人,几千年的战争极少与隐族相关联,可以说是传承最稳固最平滑的种族,但他们似乎对南疆以外的地方毫无兴趣,故而世人对这里了解极少,可谓神秘之极。
在这个以大汉国为主导的大陆,既已将人类与妖族明确区分,那么人类自然而然统称为汉人,亦称汉族或人族,虽然大汉周边与妖族领地相互接壤,起到缓冲作用的小国并不认同这种说法,但由于实力的强烈悬殊,只能忍气吞声地被动接受,稍有微词,便会招致横祸。
身为汉人,更是居住于大汉朝京都重地中京的冯嘟嘟自然有她的骄傲,在她眼中,妖族便是妖族,天生就是低等的种族,生来就是大汉的敌人,他们只配作为汉人建功立业的踏脚石,而且根据现实的情况,也只能作为踏脚石。
冯嘟嘟感慨道:“我只恨身为女儿生,不能参军入伍,征战沙场。”她说得热血激昂,将汉人尚武的面貌表现得淋漓尽致,继而笑道:“幸好大汉还有四时学院,这是女人唯一一条进入前线的途径,所以我进入了四时学院。你呢,只为了成为神阵师?”
麦可白侧头想一想,欲找出一条堂皇的理由,半晌发觉这些思考还真是白费精神,点了点头道:“我只想成为神阵师,前线的事与我无关,建设美好家园的号召也对我没有吸引力。所以,我只会是个神阵师。”
冯嘟嘟有些不解地望着他,然后垂下眼帘,看着麦可白白嫩细腻的手掌,叹声道:“难道花费如此多的周章,便这般不思进取?”
麦可白抬眼瞧着这张微带讥嘲的美丽脸庞,微微一顿,淡然道:“立志成为神阵师也算不思进取?”
冯嘟嘟嘟着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麦可白立刻应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
“你是。”
短暂的争执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两人坐在车中两侧,臀下是隔着软垫的凉席,原本就很平稳的马车,坐在里面更显惬意,但两人均觉得屁股底下有银针倒立,说不出的不自在。
幸好目的地到了,是一家兵器铺。
同样不起眼的门脸,正应了门可罗雀的惨淡情形,麦可白下车时习惯性地抬头看牌匾,上面没有间架端凝的文豪笔墨,也没有薄金圈起的包边,只是一块普普通通,在这条街上抬首皆是的淮扬木匾,上书“试剑山庄别院”,很奇怪的名字,似是一处院落,但丝毫没有院落的规制。
冯嘟嘟微笑道:“是不是觉得店名很怪?”
麦可白点了点头,疑惑道:“难道这便是中京第二绝?”
冯嘟嘟眨着眼睛,细长的睫毛被朝阳镀上金色,掩嘴轻笑,说道:“所以我让你再吃一笼。’’
麦可白无奈苦笑,心道我这吃货的名头只怕是要伴随终身了,摇头迈步向店内走去。
入眼是琳琅满目的各式各样的剑,整齐而有层次地摆放在展示柜内,托台下方贴着标签,上面写着端正的簪花小楷,包括名称和工艺材料等相关注解,显得极其专业。
一名花白胡子的老者见有客人进店,上前问道:“客爷可需要帮忙推荐一二?”
麦可白迎着老者清癯的目光,说道:“不用,谢谢。上面的注解很详细,我们只是看看。”
老者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他们,到铺内角落,拿起鸡毛掸子,清理展示柜和剑上的灰尘。
首先入眼的是一柄二尺来长的短剑,剑身轻薄,锃亮夺目,剑脊平滑的线条完美地将剑身点活,银色鱼鳞雕纹的剑柄更是相得益彰。
偏移目光看到下方贴着的标签:凛光,二尺七寸,重六斤六两六钱,乙等精钢所铸,试剑山庄曲虹制。
标签很简洁,但此剑的大概情况让人一览即知,如此做生意的手段方便而又效率,麦可白暗暗点头,心道若是将价格也标注在上面,那便更好了。
一旁冯嘟嘟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指着那柄短剑道:“你觉得这柄剑如何?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买来送你。”
麦可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谢谢。这剑不好。”
冯嘟嘟正想着若此剑握在麦可白娇嫩白腻的手中,还真有种女儿家的风情,想着想着便欲笑出声来,却听着这样的回答,微觉扫兴,又道:“若不喜欢,这里还有很多剑,不论你看中那一把,我都买来送你,就当作你来京都的见面礼了。”
麦可白再次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谢谢。这些剑都不好。”
冯嘟嘟一怔,正想问其缘由,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不知客爷何出此言啊?”说话之人正是这家兵器铺的老者。
麦可白转身望着不知何时立于身侧的老者,见对方面带温和的微笑,手中仍握着那根鸡毛掸子,说道:“因为我不喜欢剑。”
老者似乎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微微一怔,微笑着说道:“要知剑乃百兵之君,是最有风度的兵器。老夫很好奇,是何种兵器让客爷如此热爱,竟因之而否定我的剑?”
麦可白想了想说道:“剑乃兵中君子,这话不错。但君子毕竟太过仁弱,附庸风雅者多之,实干技强者寡之,对敌之时仍在考虑以君子之道应付,却不知生死决于一线,与人君子,而与己生死,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老者呵呵一笑说道:“有前辈大能曾豪言,天下间的男人可分为两种,君子和战士。君子弄剑,而战士使刀。想来客爷热爱的是兵中王者,刀。”
麦可白微感惊奇,有感于那句豪言,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前辈大能有此豪言,真是我辈中人。不知他用的何种兵器,剑还是刀?”
老者微微抬高头颅,微偻的身躯似乎也挺直了些,傲然道:“剑!”
麦可白自嘲摇头,轻叹了口气,呢喃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随即转头望向冯嘟嘟的俏脸,吐了吐舌头,尴尬说道:“就当我没说过话。”
冯嘟嘟想着他先前煞有介事一本正经的样子,自己还真有些期待,不想两个回合下来,便自掘坟墓败下阵来,微感无趣却也雁过无痕不甚在意,但此刻见着他孩子气的一面,不禁噗哧笑出声来,说道:“可不是活该么?老板,把你这儿最贵最有名望的剑拿出来给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瞧一瞧,好好震他一震。”
麦可白苦着脸道:“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他这儿再好的剑,对我来讲都是破铜烂铁。呃,老先生,您可别生气啊。”
老者怔怔地看着这对少男少女,片刻后摇头叹气,提着鸡毛掸子向内走去,继续打扫展示柜上不存在的灰尘。
冯嘟嘟秀眉轻蹙,不悦道:“老板什么意思啊,是不是看我们小孩子付不起钱呀?”
老者不答,仿若未闻,但表达的意思已很清楚。
冯嘟嘟脸上不愉神色更浓,微怒道:“你可知道我是谁?青龙大道一半的商铺可都是我冯家的产业,信不信我让你关门大吉?”
老者不答,毫不理会,手里的鸡毛掸子挥舞来去,不停须臾。
冯嘟嘟气得嘟起鲜红的嘴唇,能够挂起三只油瓶,突然跺脚道:“你不讲理。”
麦可白愕然,如此急转直下的情绪当真少见,心道难道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又不自禁地想起隐于轻纱后的那张脸,无奈摇头,向冯嘟嘟道:“咱们走吧。”
冯嘟嘟嘟着嘴道:“不行。”忽然蹙眉轻展,拍手喊道:“喂,老板。听说你们试剑山庄有这样一条规矩,凡求剑者能以心力与某剑发生感应,不论贵贱品级,都无偿奉送。是也不是?”
老者听到这句话,终于停下动作,转身平静地道:“小小年纪知道的倒不少。不错,正有此规。本店虽为山庄别院,但一视同仁,绝不推诿。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