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熟悉的画面啊,这就是所谓的即视感吗?
朦胧的记忆在侵蚀着思维,紫海猛着晃晃头,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刻,他得专心战斗。
说是这么说,可他该如何战斗呢?
中年人佝偻的身姿在趴伏的紫海面前显得异常高大,他不紧不慢地举着躁动不安的电锯,迈着沉重的步伐,将绝望一点一点地带到紫海眼前。
这不公平,相当的不公平啊!
我早就知道,弱者是享受不到公平的,只是万万没想到,我会再次成为弱小的一边。紫海停下了动作,与其说是节省力气,倒不如说是,他也知道自己越往前爬,就死得越快!
上次在这种局面,我获得了力量……
短暂的路程很快就结束了,饥渴的电锯向下挥舞而来。紫海想要侧翻躲开,却因为不习惯背着翅膀来做这种动作,慢上了那么一秒。
电锯砸到了紫海的后背,狭隘的空间本就不适合闪避。
壮烈的热血高高溅出,混杂着一片片被割裂开的羽毛,欢快地撞到天花板上、墙壁上、厕所隔间的门上、污臭的地板上。
不能飞翔的鸟儿便是如此的笨拙。
令人战栗的硬物摩擦声久久不止,残忍的电锯卡在曲折的翅膀根部,疯狂地粉碎着异常坚硬的翼骨,无数喷涌出的鲜血和一尘不染的羽毛正从中激起。
正常的发展应该是把他一下锯成两半的,中年人疑惑地偏偏脑袋。哦,他知道了,一定是像先前锯过的魔角一样,只是材质有些特殊罢了。他相信他的爱物,所以,他没有收回电锯,而是又加重了几分力气,他只想简单地破开碍事的翅膀。
这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啊。
背后是强烈的震动和来自骨髓上的撕裂剧痛,紫海咳出了一口浑浊的血水。剔肉刮骨的疼痛并未让他发出像大小姐那样的惨叫,因为他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是身经百战的战斗人员。
他不会退缩,更不会求饶,只会……借着中年专注于切割生长在他血肉之上的翅膀,紫海抓住了立在眼前的脚。一直与地板保持亲密接触的他,没有其它可以攻击的地方了。而他能使用的攻击方式,唯有一口不屈不饶的牙齿!
中年人闷哼了一声,从来都是伤害别人的他第一次受到了伤害,就像是被疯狗咬了一般。
感观迟钝的他不在意疼痛,他在意的,是“自己被伤害了”这件事。同时勾起他愤怒的,还有那只充满着嘲讽意味,对准他竖起的中指。
“砰”人的愤怒能化为力量。
紫海倒飞了出去,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几颗脆弱的牙齿,还有他一半的身份象征。羽翼断开的瞬间,一丝从未察觉过的温暖自心底流失,遗留下了一片莫名悲哀的空虚。
就跟那时一样。
飘荡在空中的紫海,难以自拔地想起了,小学时,改变他人生的那个时刻。
年岁尚小的他不知道自己和小月为什么会被绑架,他只知道,小月是他亲近的玩伴。所以,在蒙面的绑匪压向躺在桌上的小月时,他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幼小无力的拳脚就像挠痒般可笑,于是他也是用上了牙齿,然后,他就像这样被无情地踢飞……
“呸!”紫海吐出了留在嘴里的碎牙,他半跪在窗下,死死盯着表情木讷的中年人。
幽冷的月光照耀着他只剩单翼的惨淡身姿,寂寞的晚风拉扯着他被污水浸透的衣角,时不时,还会从他背后狰狞的伤口处扬起几块碎肉与羽毛。
“喂!大叔,你有几个月没洗脚了!简直臭死了,我都怀疑你袜子里是不是钻满了蟑螂!”紫海鄙夷地竖着中指,他故意激怒对方的动作,与小学时的他一模一样。
那是小学老师教过他的,绝对不能做出的侮辱性动作。
和因为担心后果,而被恐惧冲昏了头的劫匪一样,浑浑噩噩的中年人同样不堪受辱,他急迫地想要将这只胆敢挑战他的臭虫碾为碎屑!
随后的战斗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单方面的碾压,不,应该说虐待。
中年人没有虐待男人的爱好,柔弱的女人才是他最喜欢的工艺品。但紫海始终不肯放下的中指,显然是在恳求他,恳求他网开一面,也对对卑微的蝼蚁施以恩赐。
偶尔换个口味,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中年人最先切割下的,是那只破环了艺术整体性的单翼。剩下的选择就多得多了,无论是能确保自身安全的四肢,还是像耳目唇鼻这样敏感的部位,他都很感兴趣。他仔细地挑选着下手的位置,前面的受害者已经告诉他了,这里的人相当的脆弱,供他玩乐的次数只有个位数。
而且,不赶快的话,连个位数都玩不了。
轰鸣的机械噪音在精神恍惚的紫海耳边,就像蚊子的吵闹声般细小,真正让他稍微回过神来的,是在自己体内搅动的异物感。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他的视角高过了中年人,能够看见中年人身后,正在默默抿嘴流泪的大小姐。
不好意思啊,小苏,我似乎救不了你了。
如果再有什么异能让我觉醒就好了……紫海昏昏沉沉地垂下头,下巴落到了正扣着他脖子的手背上。他静静地看见,中年人正一手提着他,一手努力撕扯着什么东西。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是他的……肠子。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内脏,被人活生生地拉扯出体外,这样极端的恐惧绝没有人想要体验,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忍受。
哼,小儿科。没有足够的气体供他说话,紫海颤抖地抬起手,竖了竖中指。
哥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他的脚突然抽动了一下,疼痛的知觉迟缓地传递至他脑中,明明还未经过足够的过渡时间。是幻觉?还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妈的!怎么不早点好?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如果紫海的脚能早点恢复,最起码让他能以常人的姿态战斗,尽管可以施展的空间很是狭小,但说不定他能创造奇迹。哪怕仅仅是多周旋一两分钟,结局都有可能改变。
而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紫海阴险地勾起了惨白的嘴唇,暗暗铆足了劲,对准中年人的裆部,狠狠地一脚踢出!
撩阴脚,这个正道人士所不齿的招数,这个对男性有着200%伤害加成的招数。是紫海发出的最后一次攻击,寄托着他最后的希望。
至少……
悲愤而至的锯齿切断了紫海的意识,晚风中,他那惨不忍睹的尸体,只剩下依旧僵硬竖立的中指。
可恶的虫子,竟敢,竟敢!中年人想要放声咆哮,但他似乎遗忘了说话的方式,最终只是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嘟囔声。就连他的思想,也是如同浆糊般混沌。
我受伤了,我需要安慰。
虫子已经解决了,中年人转过了身,他赤红的双眼盯在了那块甜美香嫩的躯体上,无意识的口水从嘴角溢出。中年人急不可耐地扑到了木板上,他粗鲁地贴上还需他继续雕琢的艺术品,冰凉的舌头急迫地寻求着可以安抚他的温暖。
他是那么的焦急,都忘了先擦干净一旁的电锯。
“不!不要!不要!”大小姐拼命扭动着身躯,哪怕只有一毫米,她都想要远离压在她身上的怪物。但实际上,这样的软弱挣扎,只会增加施虐者的兴趣罢了,且不论是哪种“兴趣”。
中年人拿起了罪恶的剪刀,洗涤完毕,材料的状态很好,应该开始施工了。
这就是我的命吗?
耻辱、羞愤、恐惧……纷扰的怨念充斥在脑海,大小姐再度悲哀地转过头,她不想看见自己即将承受的伤害。
厕所的窗口大开着,寒冷的气流刺痛了她干涸的眼球,无声的尸首则刺痛了她的内心。
又一个因为保护她而死的人,又一个不懂命数的傻瓜,又一个……
那也算得上战斗吗?为什么要……大小姐突然想起了那位永远在微笑,温文尔雅的……
如果是为了他的话,我会不会也……
是了,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
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战斗,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记得战斗。
紫海是经验丰富的战斗人员,他有着足以自豪的实力,他的性格也是如此自傲豪放。所以,他在爬进厕所后,能够清楚地认知到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而大小姐是后方保护的辅助人员,她的能力自己也捉摸不透,她的性格更是因为童年的阴影而外强内干。所以,在被中年人折磨时,手足无措的她只会徒劳地哭泣。
而现在,最后的希望破灭了,紫海的死让大小姐醒悟了,让她明白了……
有些东西是绝不能抛弃的,有些战斗是必须进行的。
在这里,死亡并不意味着终结,但不代表,我可以接受这种耻辱的死法!万千思绪掠过,大小姐转回了头,正视着举着剪刀的中年人,她的眼神,坚决而忧伤。
纵使未来危机四伏,暗藏杀机,说不得,我也得亡命一搏了!
我已经……不想再受伤了!有什么玄妙的字眼从大小姐心底浮起。她先前之所以会大胆预测系统会改进种族天赋,是因为,她也是其中的一位受害者。
一个名为“巫”的种族,一个她一直都不敢使用,无论经过多少次卜算,都会显示不详的天赋。
“魔魇,召来。”
“轰”刀绞般的头痛袭来,虚弱的精神震荡不已,有什么东西在耳边呼啸,不是喧嚣的风儿,是滚滚汇聚的魔气!
那深邃的阴暗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让人痴迷,让人陶醉。当大小姐想要再往深处探寻一点时,它却又黯然失色,茫茫化为粉尘,寂静地消失了。
“魔?”大小姐感到了不对劲,她失去了天赋触发的联系,她没有见到她想要见到的事物,她甚至看不到有何种遗留的痕迹存在。
不!不该是这样,我的魔呢?应该来保护我的魔呢?
未经试验的技能是危险的,就算能推断出大概的情形,到了真正使用的时候,往往会发生些出乎意料外的状况。
在战场上,这便是致命的效果。
中年人奇怪地眨眨眼,刚才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古怪的气息。如果是意志清明的人,肯定会警觉地停下手里的事情,先对周边环境仔细观察审视一番。而对于迷迷糊糊的中年人来说,他只会继续忠实地遵循内心肤浅的欲望。
大手固定了目标,剪刀随之插下……
天堂到地狱,希望到绝望,仅仅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