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乱面色变得极为凝重,裂碑手这个名号不只是一种武技,更是一个人的久负盛名。
他有些惊慌,也有些跃跃欲试。
谢迟乱厌恶地瞥了一眼那些同样惊慌的黑衣人,他挥挥手,示意围攻。黑衣人虽然脸上变得煞白,但是依旧挥舞着刀剑冲向王仪。一下子王仪陷入了众人的合围,沈金清反而被忽略在一边。
刀剑撕裂空气,发出呼呼的闷声响,就像野狼进攻前嘴里的低低喘息。
寒光照耀着青衫,月光照耀着青山。
王仪脸上犹自带着些许微笑,只是这个微笑慢慢地变得凌厉。他用手画了一个圈,恰恰把即将落到他身上的刀剑都圈在了那个圈子里。
然后他错手一绞,一片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满地断剑残刃。不需要什么绝妙的身法武技,在修为的绝对碾压下,只要一挥手,再多的人都只不过是枯木衰草。
在黑衣人们愣神的瞬间,王仪已经冲散了他们的包围。他的手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和天上月亮的清辉相映,好像握住了一弯月光。这是裂碑手大成的特征显像,连石碑这种庞然大物都可以打裂,几条破烂铁片自然阻挡不了分毫。
王仪以绝对浩大的气势正面跨步,顶向其中一个黑衣人。他的脚点在石头堆里,落处立即起了一阵旋风,青衫鼓荡,败叶枯泥飞过黑衣人手上断剑和脸上死灰。
他抬手拍过去,和拍一只苍蝇一样拍过去。咔嚓嚓,黑衣人的肩胛骨应该是成为了一堆渣粉,然后吐血,瘫倒,连哼都不能哼一声,就把一生的气出完了。
王仪换手,扭身,手成鞭形横扫,轰断两人的颈骨,在重重砸在地上的死鱼眼前微微振衣,然后肘击,将后方袭来的人顶成飘在空中的无根浮萍。浮萍胸口凹陷,肋骨尽碎,在溪水里溅起一圈水花。
王仪没有停顿,穿行在黑衣人群里,就像上古洪荒里的凶兽穿行在渺小的狼群里,到处惨叫声连连,血水染红行云流水。
一个人包围了一群人。
谢迟乱立在一棵小树边,他微微摊着手,手心对着从树梢缝隙里飘飞的灰烬。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沈金清裸露的玉体,只有一汪如水般的青衫飘舞展开。
谢迟乱吸了一下鼻子,淡淡的焦味被浓重的血腥气掩盖,还有一股说不明的味道。
砰,王仪的手按在一个人的胸膛上,黑衣人身后剩下的最后一个站着的人倒飞出去,和上一刻的沈瑜一样,吐着血倒飞。
王仪移开手,转身对着谢迟乱微笑,身后人影瘫软成烂泥。
很短的时间,王仪清除了河滩上所有的黑衣人,甚至最后一次出手用了和谢迟乱一样的隔山打牛技巧,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谢家的衣服总是那么难看。”王仪微笑着摇摇头。
谢迟乱面无表情地说道:“衣服能穿就行,或者说有时候不穿衣服更好看。”
沈金清闻言顿时羞红了脸,她用手勉强遮住胸口的饱满,连自己的剑都顾不得寻找,匆匆往林中跑去。
王仪突然收敛笑容,变得极为认真:“我以为谢家不应该那么草率地开始向沈家动手,至少……要蒙上脸才行。”
谢迟乱苦笑道:“如果没有你,本来就不必……”
“这样说来,城里还是很平静?”
“……”
“也是,毕竟城主不姓谢。”
王仪想了想,又说道:“其实你现在应该跑路了,而不是寻找所谓的翻盘机会。”
谢迟乱眼皮一跳,将一直朝天的双手翻下,交叉在胸前,他说:“裂碑手王三先生的出手,谁都知道沈家大小姐确实杀不死了……不过我还是要尝试一下。”
话音刚落,他像一阵风一样,飘进半焦的树林,那里有着沈家的货物和沈金清的衣服。
王仪见状,摇摇头,便跟着进入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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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仪像一片青叶一般飘过小溪的时候,苏明语转身钻进马车。他小心翼翼地避让熟睡的苏惜语,从暗格里掏出一把小巧精致的手弩。
箭筒里的弩箭尖镞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明语将弩箭卡入箭槽里,发出轻微却踏实的咔哒声。三叔果然是个妙人,马车里不仅常备美妙生活的用具,还有防身武器……咳咳,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明语突然变得很疑惑。
不过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三叔离去,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经过马车……那便需要手弩了。
对岸喧闹不断,车厢里平稳的呼吸声很温柔,明语持弩躬身在辕木上,神情严肃,戒备地扫视四周。
明语虽然没有使用过手弩什么的,但是从三岁识字起就开始读书,到现在十四岁的外出游历,读过的书已经可以填满车厢。什么经典古籍道藏,什么奇门野史话本,反正什么都有涉猎,甚至苏清离严禁的书籍他更加有兴趣……他读过一本叫做天工开物的书,于是,这手弩,明语一摸到就感觉已经摸了十几年了。
他端着弩,食指紧扣扳机,伏在车厢投下的阴影里。
这架势,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射击。
对岸的火光开始暗下去,飘过来的焦味开始浓起来,吵闹声也渐渐微弱,只有林间不时传出沉闷的撞击声和三两呼喝声。
明语的心神更加紧绷,他知道这个时候才是最危险的。
没有让明语失望,一段时间后,草真的动了。
自然不是风吹动的,一个黑影踉踉跄跄趟过水,在离对岸战斗处相反的远处扑进草丛。
凭借昏暗的月色和极好的视力,明语清楚地看见了。
他把手弩对准那里,额头冒出汗珠。
又一段时间的沉默,这段时间说长很长,说短又很短。黑影从草丛里钻出,走上了石头滩地。说是走,不如说在滚爬。黑影非常艰难地用相对较快地速度接近马车,看上去受了极为严重的伤。
弦上只有一支弩箭,所以明语只有一次机会。
他在等待,等待着黑影离得足够近,足够让他一箭射中。
慢慢地,月光可以把黑影的脸照得清楚起来,苍白而惊慌。
明语把弩对准黑影,抿紧嘴唇。
自然,黑影也能看见月光披覆下的明语,和他手上闪着危险色泽的箭镞。
一股心悸的感觉弥漫在两人之间,此刻月光的洒落都变得十分凝稠,就像额头的汗液。
然后一道疲惫而沙哑地声音响起:“上品功法……换一匹马……”
黑影微微抬手,掷出一卷书,然后轻轻咳嗽着,等待明语的回复。
若是一天前,他也许会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即使武学对所有武者都是那么的诱人。
然而,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
然而,这个时候明语脑中突然滑过七年前的一片树林。
于是,他抓住了那卷书,并且瞄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下定决心,瞒着三叔,答应这次交易。
因为这卷叫做邪毒的书卷封面上,写着所著之人是九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