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欢蕾摇头:“没事儿,井水不犯河水。”
“今天这酒怎么喝呢?”马飞峡征求我的意见。
我不敢作主说话,这是马飞峡的地盘,他又拿十万元的广告做诱饵,我只能一切听从他的调遣。钱让人变成孙子,我有些讨好地说:“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吴欢蕾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说:“话里怎么没骨头?我提个建议吧,我和万晨跟你们打擂台赛,我们喝的认输了,今天我俩买单,如果你们认输了,就把每人十万元的广告费当场签了,我这有拟好的合同。”
马飞峡猛地一拍大腿,爽快地说:“好好,痛快,开关!”
我们从中午喝到下午三点半,马飞峡他们人多势众,我和吴欢蕾寡不敌众,被打得人仰马翻,马飞峡他们几个也是如泥烂醉。
马飞峡好像有些意犹未尽,他拍拍吴欢蕾说:“你们没输,我们也没赢,这笔广告怕是签不成了,不过,还有一个……捷径的办法,可以商量。”
“什么捷径的办法?”吴欢蕾问。
“呵呵,我不想说,说了你不同意就当开玩笑。”马飞峡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跟吴欢蕾说:“你跟我上床,我给你十万元广告费,也给万晨十万元广告费。”
吴欢蕾突然把酒泼在马飞峡的脸上。
“你他妈——”马飞峡的司机虎小啸突然跳起来,要撒野。
我啪地一把拍在虎小啸的肩上。
“没你事儿!”马飞峡瞪小司机一眼,虎小啸坐下。
马飞峡呵呵傻笑着:“我跟你开玩笑,有什么得罪的请原谅。”
吴欢蕾也呵呵傻笑着说:“我也跟你开玩笑,有什么得罪的请原谅。”
4
这天周末,临下班时,我接到胡厉娜的电话,感到很意外。这是她跟马飞峡结婚以后第一次跟我联系。我们寒喧了几句,我把话锋一转,问:“你婚后幸福吗?”
胡厉娜好像被什么事儿打扰了,停顿了片刻,说:“幸福,还不错。你跟燕小燕怎么样?”
“没怎么样。”
“你要好好待她。”胡厉娜嘱咐我说:“她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子。”
“我就不单纯吗?”我瞎侃地说:“我其实才单纯呢,我冰清玉洁、纯真如水、醇香可口、高风亮节。”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胡厉娜批评我说:“我看你是油腔滑调、损人害己、死皮赖脸、整个一个现代版的韦小宝。”
“没想到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高大形象,惭愧惭愧。”我说:“我干脆别活着了,找个歪脖树上吊得了。”
“快别说不吉利的话。”胡厉娜说:“你晚上有约会吗?”
“有,燕小燕说要跟我她去她家吃饭。”
“丈母娘要看女婿呀,你去吧。”
“我推掉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我有些苦恼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对燕小燕也有男人的那种冲动,但一到关键时刻,我就败下阵来。不像见了你,我浑身都是牛劲儿,恨不得立即把你炖着吃、煮着吃、涮着吃、油炸着吃,五花八门的吃法,但到了燕小燕那儿,全歇菜。”
“你是不是得了性功能障碍?”
“我得性功能障碍病?你别跟我开玩笑。”我掩嘴笑,看看左右,小声说:“这个你最有发言权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是怎样的一头非洲雄狮,怎样把你杀的片甲不留,你是怎样在我面前俯首称臣的?都忘了?”
“就你话多,当了记者更甚。”胡厉娜有些不耐烦地说:“别拽了,你那点儿本事儿,哼,行了。晚上八点,听雨轩茶楼见。”
听雨轩茶楼是个喝茶的好地方,茶馆内所用的材质以石头、木板、植物素材为主,设计思路基于返朴归真的传统美学观,希望营造出一个人与物对话的和谐氛围。
八点没到,我就来到听雨轩茶楼,这里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很多名人的采访都是在这里完成的,这里最适合作采访。没想到胡厉娜比我心更急,她早就来了,把我请进“说雪斋”雅号,我们点了一壶喀麦隆咖啡和几样小点心,就边吃边喝边聊。刚一落座,我就发现她很憔悴,脸也有些浮肿的样子,我虽然是男人,但我推断她出门前,好像精心化妆过。我进而推断,她和马飞峡结婚并不幸福,不但不幸福,而且很悲哀。幸福是掩饰不住的,悲哀也是掩饰不住的。她虽然进行了精心的化妆,心态也经过精心的化妆,但还是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悲哀,悲哀的蛛丝马迹,我已经用第六感觉感受到了。
我没有动声色,想看看胡厉娜能隐瞒到什么时候。
我故作轻松地喝着喀麦隆咖啡,时而吃点儿小点心。
胡厉娜也喝着咖啡,轻轻笑着说:“结婚后哪儿也没去,谁也没见,今天不知怎么非常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
我听了这话,很难过,差点儿落泪。
胡厉娜见我低头没吭声,又说:“一转眼,毕业都快一年了,真快啊!”
“是啊,你都结婚了。”我说:“你幸福吗?”
“这话你在电话里问过了。”
“我想再问一遍。”我有些不讲理地,有些粗暴地说。
胡厉娜笑着说:“新婚没有不幸福的。”
她的话让我目瞪口呆,一种莫名的痛苦传遍全身,我感到呼吸困难,犹如窒息一般。
“你……你让我怎么说好呢?你就不能跟我说实话吗?”我把一杯咖啡狠狠喝下去。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胡厉娜为自己辩解。
“我能感受到你的喜怒哀乐,别骗我了你。”我冲动地差点儿喊起来。
“我没骗什么呀?你把我弄糊涂了。”
“你装糊涂!”我猛地站起来,喊:“小姐,拿一面镜子来!”
在我的催促下,小姐很快把镜子拿来递给我,我把镜子递给胡厉娜:“看看你自己吧,看你憔悴成什么样子了?看看你有些浮肿的脸吧,看看你眼角被化妆品埋没的泪痕吧。”
在我一连串的逼问下,胡厉娜全线溃败,把脸埋在镜子里小声哭起来。
我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她继续在我怀里哭着,哭着。我不理她,让她哭。她哭得一点儿也不痛快,很压抑。我就搀扶着她的胳膊,来到一个光线幽暗的雅间,说:“这里是专门为伤心男或者伤心女开设的哭轩,有什么委屈就放开哭吧,这里隔音效果很好,就是把天哭倒也没关系,哭吧,这里鼓励你哭。”
胡厉娜扎在我的怀里哭开了,没有委屈的人是不会那么哭的,简直可以说哭的惊天地,泣鬼神,我也被她哭得眼睛湿润起来。她哭了一会就开始字字血、声声泪地控诉马飞峡:“他跟我结婚的那天晚上就一夜未归,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说。他喝的烂醉,我就给他煮面吃,他一口也没吃,把我给他煮的面都倒掉了以后,他自己煮方便面吃。他把手烫了,我给他拿云南白药,他一把推得我跌坐在床上,他自己找了块儿烂布裹了裹。他不打我不骂我就是冷处理我,不理我,他在对我进行精神摧残,他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对我好得不得了,他是个十足的伪君子,我受不了了,呜呜呜……”
我恨得把牙咬得咯吧咯吧响,真想变成狮子咬断马飞峡的喉咙。
胡厉娜哭了半天,总算安静下来。
我抱着她,说:“你跟马飞峡离婚吧。”
她不肯,摇头说:“我想我会让他爱上我的。”
“你不要对他抱有幻想了。”我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快要吐血了。我想,上帝创造女人的时候,不小心把水倒进女人的脑子里了。
5
这天下午,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满城一片烟雨弥漫。
一下雨,天就阴冷起来。快下班时,雨小了,天更冷了。
真想吃火锅涮羊肉,羊肉御寒。我在办公室正想和谁通电话相约吃火锅时,门突然被推开,有个人撑着把雨伞急匆匆地进来。门也不敲,什么素质?我刚想发作,原来是我妈。
“你怎么来了?”我感到很奇怪。
妈神色很诡秘,生怕有人看见她一样,一直用伞遮着脸。进屋后雨伞不遮脸了,又怕谁知道她的行踪一样,把门关上。
我觉得好奇,问:“妈,你这是怎么了?”
“我在做地下工作,渴死我了,快给我倒杯水。”
我这才看清妈因为走得太急,出了满头的汗。
我给妈把水递过去:“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值得你这样?”
妈顾不上理我,抓过水杯,咕咚咕咚就喝起来。因为喝得太急,有些喘。我怕妈呛着,连忙说:“慢着,慢着,又没人跟你抢。”
喝几口水,妈平静下来。
我接过妈手里的空杯,扔进垃圾篓,问:“看你像个地下党一样,你是为共产党服务?还是为国民党服务?”
妈放低嗓门,小声说:“共产党让我翻身解放,当然为共产党服务了。万晨,我今天发现一个重要情报。”
“重要情报?”我皱皱眉头:“什么重要情报?是陈水扁老婆提出离婚?还是陈水扁又有搞台独的新动向?”
“比那些还重要。”妈朝门口看看:“不会隔墙有耳吧?”
“隔墙有耳也听不着,说吧。”
妈没有马上说,她神秘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向外看了看,又把门关死,转过身来,说:“这关系到我们家的声誉问题,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哎呀妈,你急死我了,说吧。”
“我今天到拱北办事,看见……”妈端起水杯,喝起水来。
“看见什么?”
“看见吴欢蕾和那个叫什么……就是小时候就老跟你玩的那小子。”妈拍着脑壳想想,说:“我一着急,想不起他叫什么来了,就是他爸是什么局长,被抓了,他小时候老跟你打架。”
“你说的是马飞峡吧?”
“对对,就是他,”妈说:“我看见吴欢蕾和马飞峡很亲密。”
“他们手拉手了?”
“没有。”
“那他们怎样亲密了?”
“有说有笑的那种亲密。”妈说:“我看他们笑的很开心的样子,像中了大奖。”
“我和吴欢蕾没什么了,管她呢。”我说。
“你说什么?”妈说:“我不是跟你说好了吗?我不要胡厉娜那样的儿媳妇,她老爸是副市长,咱伺候不了,也不要燕小燕那样的儿媳妇,那花太嫩,需要整天在手里捧着,还要给她浇矿泉水伺候,太累。我就要吴欢蕾那样的儿媳妇,经济实惠,经久耐用。”
妈也幽默起来。
她的幽默有些不伦不类,把我逗笑了:“妈,我以后给你找个比吴欢蕾强一百倍的好姑娘,既能给你当儿媳妇,又能给你当亲闺女,两全其美,多好。”
“吴欢蕾就是既能当儿媳妇,又能给我当亲闺女的好姑娘。”妈认死理地说:“我就认准她了,你不要把她给我整丢了。”
在我妈的眼睛里,吴欢蕾是一块儿价值连城的钻石,谁也没有她好。这么说吧,我妈是吴欢蕾最忠诚的超级粉丝,她看吴欢蕾时,浑身上下哪儿都舒服,她的举手投足,一笑一颦,甚至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妈回味无穷,真是怪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吴欢蕾有什么好,在你眼里就跟女神一样,真不懂。”我有些不解地摇头。
“碟子不懂碗的心思啊。”妈又唠叨开了:“我要是有吴欢蕾这么个女儿就好了,终生无憾了。可老天爷就是个瞎子,就是不能随了我的心愿,命苦啊。我要是有吴欢蕾这么个宝贝女儿,跟我知冷知热的,那该多好啊。”
我没好气地赌她一句:“那你就认她当个干女儿好了。”
妈说:“你当我没那心思啊!我觉得我们两个很投缘,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该是我的女儿。我要是生个女儿,准是她这样的。”
“那你就生一个好了,生个小吴欢蕾,我也有妹妹了。”我跟妈开着玩笑。
我的话触动了妈的伤心处,她叹口气,有些幽怨地说:“都是计划生育害的,要不然啊,你还真有个妹妹。不说了,不说了,提起来就伤心。”
我家那点儿陈谷子烂芝麻,又被妈提起来了。也许人老了都有怀旧的毛病吧,这两年我多次听我妈说这事儿了。
我五岁时,我妈意外怀孕了,她有了儿子,很想再生个女儿,她是个喜欢女孩的女人,儿女双全是她的一个梦想。用她的话说,儿子扛大梁,女儿作衣裳的人家,才是两全其美的人家。 有了这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妈就把怀孕的事儿偷偷瞒下来了。六个月时,她去作B超检查,她怀的是个女孩,让她欣喜若狂。她高兴了没几天,居委会的老太太就发现了敌情,非逼着我妈打胎。我妈不想牺牲我那还没有见过世面的妹妹,她不听居委会老太太的劝阻,坚决把女儿生下来。居委会老太太很会做工作,她们找到我妈的单位,让单位的领导出面。领导找我妈谈话,说你不把孩子打掉,就开除你的公职。这一招很灵,我妈为了保主工作,就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去医院打胎。把没出生的女儿打掉后,我妈非常伤心,在家哭了好几天,从那儿以后,落下个迎风流泪的毛病。
我见妈的眼圈儿又红了,恐怕她又伤心落泪,我连忙说:“关于我和吴欢蕾的事儿,咱们回家再说,我跟她最近是有点儿……那个,这……”
“我不管这个那个的,你不找吴欢蕾的话,我跟你没完。”妈打断我的话,用司令员命令士兵的口气说:“你今天晚上就把她约到家里去,当着我和你爸爸的面,把你们的事儿定下来,省的夜长梦多。”
“好好。”我看看外面的瓢泼大雨小了,没耐心地说:“我知道了,你走吧,我还忙呢,老板知道了,该翻白眼了。”
妈一走,我脑子里好像塞进了一团麻,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
我虽然现在跟燕小燕打得热火朝天,但我还不打算把吴欢蕾当一件旧衣服脱了。我就是把吴欢蕾当一件旧衣服脱了,也不能脱给你。
外面的雨越来越小了,可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越快越坏,我胡乱翻阅当天的《海滨晚报》时,意外地发现一个整版的套红广告。我仔细看看,纳闷起来。这不是马飞峡那个公司的广告吗?那天的两个广告不是都没谈成吗?这广告是谁拉的?我就给给广告部挂了个电话,问那笔广告的事儿。
广告部的人说,这笔广告不是我们的人拉来的,是一个叫吴欢蕾的女士代理的,她是我们的广告代理人,不拿工资,只拿提成。
挂了电话,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那天因为广告的事儿,吴欢蕾把酒泼了马飞峡一脸,闹的我还差点儿跟马飞峡打起来。不成的事儿怎么又成了?再联系刚才妈说的事儿,我想这里面肯定有猫溺。
妈的马飞峡,你当我是羊肉、牛肉啊,想拿我万晨开涮,那就等着瞧吧,我可是在娘胎里就吃涮锅子,算是老涮客了,想涮我,瞎了你的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