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比方而已。这么说吧,要是我的话,比起连尝都没尝一口来,我宁愿吃完后再抱怨说不好吃。人生是活出来的,而不是一味逃避。唉,连这道理都不懂,我们秀厦小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今天一天之内已经是第二遍听他说这话了。
“呸,我什么时候成了黄道圭先生的秀厦小姐了?不用你担心,你不管我,我照样也活得好好的!在你出现之前这二十二年我可是自己活得好好的。”
“还活得好好的呢,放屁!你生气的时候就随意耍性子,难过的时候也只得独自一人伤心,就这样一步三摇晃地长大了,还不是因为没有我的照顾……天色不早了,走吧。”他抢在我张嘴之前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席,“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透过车窗噘起了嘴,恶狠狠地瞪着他。这话说的真是不妥极了,我们明明就毫不相干,凭什么非说是他养了我?我又不是他女儿。同这黄道圭打交道的次数越多,就越觉得他真是没人性。
时针已指向了九点半,今天又要被俊荣和首尔的妈妈教训了。黄道圭对我来说真是没有一点好处的人。就这样,我们带着对彼此更深了的怨恨道了别。
转眼间就到了周日的下午。这天已约好和家人一起外出聚餐。
“俊荣先去接贤贞,随后就来饭店。曦源会直接在那里和我们见面。”
听说首尔的妈妈已预约了首尔近郊的一家高级韩餐厅。
“想着在俊荣走之前咱们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呢,怎么叫来这么多人?”
“不都是应该来的人嘛。贤贞是俊荣叫来的,曦源又是他最好的朋友,都叫来也挺好的。”
听首尔的妈妈这么一说,父亲也就没再答话,像是研究起了停车场里的车。
大概是在候客厅里面看见我们了吧。打开的玻璃门后走出了一个长头发的男人,是早已到达的曦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穿西装的样子。帅气的灰色西装,斯文的长发在脑后挽起了一个绺子。他并没有打领带,白衬衫的领口微开,比电影演员还英俊。
首尔的妈妈好像比我还高兴,上前同他打起招呼来:“曦源来得可真早。等了很久吧?”
“不是的,我也刚刚到。谢谢您招待了我。”
“就是一起吃顿饭,不用这样客气的。”
“曦源,你的头发还没剪呢?”这是父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抬起手,挠了挠头。
“一个大小伙子打算这副模样到什么时候?”
“再原谅我一次吧。等我明年振作起来,一定会剪的。”曦源嬉皮笑脸地答道。
连儿子俊荣都不敢顶撞的父亲,曦源却很轻松且自然地避开了父亲刁难和冰冷的视线。如石英般圆滑,流水般悠然自得的曦源。我突然明白了为何父亲会喜欢俊荣的朋友曦源。
“要振作就得立刻振作起来,怎么还等明年?”
“趁青春还未流逝,我要尽情地放肆一把。从明年开始我会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伯父请再相信我一次。”
“你这小子,嘴上抹了蜜一样……真会说话。你要是上了法庭准赢。”
“那是。”
父亲严厉的眼神中分明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来他比想象的还要喜欢曦源。
“进去吧。”
曦源却摇了摇头,爽朗地答道:“两位先进去吧,我再等等俊荣那小子。”
“随你吧。”
我也打算随着父亲一起进去,却被曦源偷偷拽住了胳膊:“一个人有些无聊,秀厦你和我一起等吧。”
“那行。一会儿来4号房间吧。”
俊熙和首尔的妈妈一起随着父亲进去了,候客厅便只剩下了我和曦源。他看着我,咧咧嘴笑了。不过是随意一笑,我却看得心尖直痒。
正如水面般,若被风拂过定会泛起阵阵涟漪,即使湖底平静依旧。看着好看到让人流眼泪的曦源,我也冲着他挤出了一个笑容,但却有些尴尬。与他对视时又欣喜又痛苦,生怕喜欢上这个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的人。
“李秀厦,你很漂亮。”
“是吗?是首尔的妈妈给我买的衣服,有些别扭。”我低下头看着衣襟,十分不自然地掸了掸灰。昨天回到家,看到床上放着一个衣箱,这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我拿着这份惊喜的礼物下楼一问,才知是首尔的妈妈买来给我的。
“我去给俊荣买衣服的时候想到了秀厦你。我就养了这两个儿子,买的都是些粗糙肥大的衣服,所以这些淑女装一下就吸引了我的眼球。漂亮的衣服太多了,你要不要穿上试试?”
这些花哨、优雅且女人味十足的衣服完全不是我的风格,天知道我此刻有多么难堪。我只得穿上它们,像忸怩的模特般站在家人的面前。看我今天梳了头发,又挎上了首尔的妈妈硬借来的名包,显然知道我的样子了。
“一点也不别扭,你很适合。别总是穿着牛仔裤,偶尔也像今天这样打扮打扮,也能换个心情。”
“是吗?”
他却出乎我意料的,把椅子上的纸袋递给了我:“给你,是礼物。”
真是天上掉馅饼。我也没积什么德,却连着两天收到了礼物。
“礼物?今天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我也没什么值得祝贺的喜事……”
“我想送给你而已。”
曦源突然又再一次大步地闯进了我的世界。天真烂漫地笑着,毫无顾忌且致命般强烈。我有些堂皇了,不自觉地手忙脚乱起来。哎呀,我怎么像个土老帽似的。这种时候要是能优雅干练地处事该多好。
“是什么?太贵的东西我可不能收。”
“打开看看吧。”
我禁不住他的劝,便打开了纸袋中的盒子,拆开了包装。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是粉红色绸带绑着的小巧玲珑的手机?
“啊,我有手机的。”
笑眯眯的曦源一下子变了脸色:“什么?有手机?俊荣怎么没告诉我?他说你没有手机,联系起来很不方便,还总抱怨呢。”
“我也是觉得很不方便,所以前段时间就置备了一个。”
“看来我后知后觉了,错过了好机会。我还和秀厦你开通了情侣套餐呢。”曦源叹了口气。与以往不同,这次他开始无理取闹了,“那你扔掉原先的手机,用这个吧。我给你交话费。”
“不行。”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进盒子里,又递给了他。这手机是从传销网的魔爪中救出我的一等功臣,我不能丢弃它。
“为什么?”
“这也是我收到的礼物。它还能防水呢,掉进马桶都安然无恙。价格也很贵,还有很多特殊功能。颜色也好看,漂亮得不得了。”
“有人送了手机给你?是谁?这种东西随便接受也可以吗?你不是说不能随便收下手机吗?”曦源突然变得很敏感。
那为什么又要送给我手机?先不说我有没有慌张,他自己倒像我丈夫或恋人似的,神经兮兮地非要刨根问底。
这男人也真有点过分了,于是我便觉得没有再回答他的必要了。黄屎圭为了让我卖房子,作为贿赂送给我的这手机,不管我是否收下了,是否用它赶走了讨厌的虫子,又是否决定了随身携带它,统统都与姜曦源无关。
“就算我说了是谁你也不认识。总之我收下了也是因为是送礼物的人是个好人,你就别再问了。”
我话中不愿他再干涉的意味十分明显,他不得不卸下僵硬的表情,后退了一步,说道:“你不愿意的话也只好算了。不过你得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是多少?”
我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又不是疯子,谁总给自己打电话,怎么能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
“等等,我问一下。”
我长摁了1号键。
“您好,我是黄道圭。”
“那个,我电话号码是多少?”
电话那头的黄道圭沉默了一下,我身旁的姜曦源也静静地看着我,一副无语的表情。
“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
“嗯,有人问我要电话号码,我得知道才行。”
“010-2876-6754。”
于是他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地压着火念出了我的号码,不过我毫不介意。
“知道了,谢谢。我明天要去乡下老宅,到时联系吧。”把该说的都说完,我没有任何不舍地挂了电话,转过头把刚刚黄道圭告诉我的号码念给曦源。
“说是010-28760-6754。”
曦源无奈地拿起电话,输入了我的号码。正在这时俊荣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啊,俊荣来了。”
副驾驶席上坐着的、我并不怎么想见到的贤贞先下了车。紫色婆娑的套装,优雅的手包和凉鞋,不得不说这样的贤贞美若天仙。说不定一起吃饭的人就是未来的公婆,贤贞显然是花了些工夫的。不过她为何这般怒视着我和曦源?真想告诉这大小姐说,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男朋友吧。
我对着从驾驶席上下来并向我们走来的俊荣挥了挥手,背后却传来曦源的声音:“秀厦,那个手机,是别的男人送给你的吗?”
黄道圭可算不上男人,不过他确实不是女人。可我总不能说他是个单细胞生物吧?
“嗯,是男人送的。我们十分合得来。这不,他为了和我更亲近,连手机都送了。”
这话给了曦源那么大的打击吗?他看着我,抽搐的嘴唇变得煞白。正在这时,俊荣和贤贞走进了候客厅,我们两个便停止了谈话。
曦源攥紧了拳头,唰地一转身,先走了出去。饭桌上他也一直板着脸。到底怎么了?
周一早晨,俊荣动身去了英国,我也回了瑞山。眼看着火车咯噔咯噔地就要驶出了首尔。
“啊,坏事。原来是我犯错误了。”
那一刻好似一道闪电划过,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曦源生了如此大的气——
“出于礼貌,我也应该向他要号码才对。”
可就算懂了也太迟了,我已坐上了开往乡下的火车。我有些懊悔,敲了敲自己总是慢半拍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