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马车一路将琬玥和来接她的老妈子们送回了鄂亲王府,琬玥一路虽然有些惴惴,可总还是挂念着苏麻,便也没有多想其他,入了鄂亲王府后该如何,往后又会是何光景,此刻都不在她思考的范围内。
一直到颠颠簸簸的马车停了,琬玥才如梦中惊醒,由老妈子搀扶着下了马车。
门上有两个约莫十七八岁的丫头似乎是在等琬玥,见她从马车中出来,立刻便迎了上去,为首的笑着道:“七格格让奴婢们好生等,总算是来了。”说完从老妈子手中接过琬玥,“嫲嫲们也累了一路了,下去领赏吧,这儿有我们便足够了。”
另外一个则摆摆手,招呼老妈子们往侧门走。
琬玥小心地看她们的穿着,没有底鞋,亦没有旗头,应该不是主人家,那该是下人了。她心突突地一跳,照说辜王府也算是大家了,可府里也没哪个丫头穿得像这两个一样,她人小不认得她们身上穿的料子,但只是摸起来,都晓得是上乘。再看那妆容,也是精致,描眉扑粉,打扮得不逊于普通人家的小姐。琬玥这才有些担忧起来,这样高贵大气的鄂亲王府,自己的身份又是质子,这以后的日子……
她正琢磨着,便被两个丫头领着进了府,身后家丁“嘭”地一声关上门,又惹得她心眼儿里一跳。
两个丫头左右将琬玥搀着,礼数倒是十分周全,生怕小格格摔了碰了,又细心给她介绍道:“福晋如今正在屋里头看十阿哥写字呢,所以没有出来接您。奴婢们是福晋身旁贴身伺候的婢女,您往后叫奴婢曼思,叫她荷凝就行。”说着指了指另外一个,“格格以后若有什么事,像是缺什么短什么,哪个下人伺候不尽心了,也可给我二人说,不必拘谨着。”
说着话,三人就过了前院,院子不深,但奇花灵石的摆设却不少,看得琬玥眼花缭乱。再往里过了正堂和花园,就到了内庭,屋前往左种着一溜儿芍药,颜色深浅不一,开得热闹,往右摆了一尊白石桌子,周围四个小凳,屋子的牌匾上颜体写着“果沁居”三个字。琬玥细心地观察着,单看园子,是极为简约的,“果沁”二字也清新不霸道,想来屋子的主人应是个简慢随和的人,只是这“果”字却不符合,环顾四周皆是花草,那里有果树呢?
守门的丫头见三人到了,立刻进去给鄂亲王福晋通报,不一会儿又出来,说福晋请七格格进去。
沉浸在园子气氛里的琬玥吃了一惊,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曼思领着进了屋,荷凝跟在后头。
鄂福晋见琬玥进来,立刻便从椅子上起来迎她,一面说着你可算是来了,一面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琬玥有些怕生,虽给鄂福晋行了礼,却不敢抬起头来看,任由着鄂福晋牵着自己进了东屋阁。
才进阁子便一股清香的墨汁味儿扑鼻而来,琬玥想起曼思说的,福晋正在看十阿哥写字,心下估摸,应该就是他的墨汁味儿。
福晋见她十分拘谨,晓得是小孩子认生之故,便笑着招呼案台上正在写字的十阿哥:“等会儿再写吧,你看你来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妹妹,也不来招呼招呼。”
琬玥一听这个,更加羞涩起来,脸红不已。
十阿哥敏杭却头都懒得抬,只是握笔写着自己的字,时而扯扯宣纸,时而沾墨挥腕。年虽十二,但气派作风却不亚成人。
鄂福晋见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禁有些窘迫,便半对琬玥半自言自语道:“我这个儿子,从小便是古怪的性子,又好跟四阿哥寅祯玩在一块儿,这不是结了帮团了伙的古怪吗。行了行了,你也不必理他,只当他不存在。”说完招呼曼思过来,给琬玥洗洗手脸。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天热的缘故,琬玥竟满头都是汗,手心儿里头就更不必说,跟开了阀似的。
等曼思给琬玥洗整完了,鄂福晋又觉得是不是天儿太热了孩子又穿的多,可不要热坏了,于是叫曼思给她褪一件衣服下来。曼思却轻笑起来,凑到鄂福晋耳旁说了一句话,鄂福晋扭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也笑起来:“是我糊涂了,总把这孩子当儿……”话没说完,又笑起来。
琬玥不知道她们笑什么,但也不敢看,只低眼顺从地看着自己的脚。
鄂福晋疼爱地摸了摸琬玥的脸,又和气地问琬玥,饿不饿,累不累,要不要先去歇会儿。
琬玥仍是紧张,摆摆头说不累,谢谢福晋关心,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
鄂福晋从前也是听说过辜政庵这个二女儿的,都说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年纪虽小但大气大方,今一见……怎么与传闻不甚相同呢?这哪里有大方大气的样子,连说句话都不敢。她叹了口气,只当这孩子是劳累了,便叫曼思与荷凝依旧带着她,去她的屋子里歇会儿。
等三人出去,鄂福晋便略质问地对敏杭道:“什么金贵的字你写得那样认真,家里来了客也没个热脸。”
敏杭这回有反应了,放下手中的青山挂雪,抬起眼皮回话道:“她算什么客,不过是个辜王府送来的质子。”
“……你这孩子……!”鄂福晋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冷淡的角色,但也没想到小小年纪说话竟然这样不留情,那模样,与他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有那寅祯,恐怕也没起什么好的用处,专把一个好好的孩子濡染得这样冰冷坚硬。她叹一口气,懒得再多说,又叫过来门口的丫头,打发她去厨房给琬玥捡几样好点心送去,便出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