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有些莫名的难过。
看过信，他默默闭上眼睛，再也不想去承受这些。他需要休息。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旷野。从失去阿普、艾斯，到失去父亲，现在又有这么多信息。
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呵，真是，果然和命运比起来，我渺小到都看不到了吗？
拿着信走回房间，他还是跟醉尔和格拉商量了一下内容，显然这给他们的震撼也不小。
“你有什么打算？”醉尔看着信问。“……”艾伦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一摸裤兜，果然怀表还在。他居然把这事忘了。他赶紧去尽量把血洗掉，然后走到床边打开。
那是一张怎样的照片呢。左边是父亲，标准的刺头，红色很显眼。黑色的西装，白衬衫。右边貌似就是那个叫伊莎的女人了。天蓝色的头发打着卷轻轻地散在肩上，眉间透着几分淡然，抱着只有一两岁的艾斯浅浅地笑着。是个天生丽质的女人，可惜艾伦有点儿接受不了她的存在。
艾伦咳嗽了两声把怀表收起来。
“醉尔，我想我要去找黎叔了。”“我陪你去？”“别了，刚刚我发现格拉有点儿发热，可能是不太适应地狱的环境水土不服，你留下来照顾她吧，我怕她烧起来，那可就麻烦了。”醉尔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格拉，点点头。
“莫克！”艾伦轻轻地叫了声。莫克迈着小四方步慢悠悠地从床底下走了出来。这两天看样子它是养得不错，都好像胖了一圈。
艾伦瞥了它一眼没忍心踹它。让它跟着自己走出房间，轻轻掩上门。
黎叔的房间在五楼。艾伦带着莫克乘电梯走了上去，在电梯口第四间房间门上看到了“黎亮”的字样，知道这就是他的房间了。
“咚咚。”“请进。”
艾伦一推门就开了。宽敞的房间，洁白的床单，没什么特殊之处。黎叔正坐在写字桌前批着什么文件，台灯的光并不亮到耀眼。他手里握着钢笔，旁边有一瓶开盖的红墨水。
“那个，这么晚来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
黎亮一听艾伦这么说话立刻乐了，扔下手里的钢笔。“你小子受什么刺激了，咱俩不是混得很熟么？”边说边眯眼睛笑着。
艾伦走到他床边搭个边坐下。“我想……找魔王商量点儿事。”黎亮转过身面对艾伦。“怎么？”“我想知道一些事情……”黎亮听了依旧乐起来：“你父亲的死我很悲痛，地狱的所有人都很悲痛。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如果着急，那明早四点雷兹德瓦见。”
艾伦眨了两下眼睛，想起到地狱之后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见过雷兹德瓦有什么人，除了吴银每天住在那里打扫卫生之外。“你们每天都四点聚集在那里？”“嗯，每天早上大家都聚在雷兹德瓦的大堂里商讨一些事情，日出时准时散会。没事的话可以不去，不过查顿每天都会到岗的。正好我明天有点事想说。”
“另外，我得请你管管你家猫。”艾伦听了一低头果然发现莫克不见了。他环顾四周，看见莫克在床上挠一个毛线团，挠得津津有味，已经给它弄得不成样子。
“莫克！干什么呢！”“嗷！”莫克被吓了一跳，缩成一团，给艾伦笑够呛。他过去把莫克拎起来，朝黎叔点点头就回去了。
回到房间，醉尔正投毛巾，不厌烦地给格拉换着。艾伦笑着说明天他得去升堂了，这次醉尔坚持跟他去，说让他自己去他不放心。
第二天天还没亮，床头的闹钟就叫嚣起来。真够嚣张。艾伦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捅了捅醉尔。
“干嘛爷还没睡醒呢……”
艾伦晃晃头给了他脸一拳。“爷你妹快起床！”
“哎哟别打脸！”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几点……
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格拉，两人都不闹了。
看了一眼表，凌晨三点五十七。
两人郁闷着走出了凯鲁斯北楼。心说为什么要早上天黑时开会啊，白天怎么不议事。
凯鲁斯的北楼住着圣恶魔，也就是人类。南楼住着恶魔之子，中间有一个中心公园。
昏暗的路灯倾泻下来，冷风呼啸而过。这是冻死人的节奏啊。两人不由得缩了缩身体。地狱的冬天快来了。
黎亮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衫，黑灰的牛仔裤，站在石阶上背对着北楼，叼着一根烟，夹着摞文件。
发觉艾伦和醉尔来了，黎亮缩缩脖子打了个招呼。两人走过去。
“黎叔还抽烟啊？”艾伦问。黎亮满是笑意地回道：“你当谁都像你爸，不抽烟不喝酒惯媳妇儿，居家旅行必备之温柔好男人。”艾伦听了沉默。“节哀吧。奇洛那家伙难得不负责任，盼着你为他承担。”
后来就没什么话了，只剩下闲聊。聊聊天为啥这么冷什么的。
可惜凯鲁斯和雷兹德瓦中间没有通路，只能从岔路口那里绕。所以他们还是走了相当一段时间的。
到时，已经来了很多人了。大殿没点灯，仍然是四角点着微弱的火，靠镜子反射。黑暗中隐约能看见查顿。个头仍不比普通恶魔矮，戴着那种猎人的帽子，一束羽毛从帽子后突出。虎皮做成的衣服和短裤。毕竟恶魔身上也是长毛的，穿太多相信也不会凉快哪去。
艾伦随便找了一个第五排的座坐下，醉尔在他旁边。他问过黎亮地狱的座位有没有等级划分什么的，黎亮说哪儿来那么多规矩。
人来齐了，大门一闭。查顿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继续坐回座位。
随后，这些人和恶魔陆陆续续地走到他面前说着什么，解决完自己的问题后便离开这里。也有些问题是暂定的，需要商量，查顿便让他们去一边围坐在一块商讨。
艾伦和醉尔在位置上静静地等着，他们其实想最后再说。艾伦看见了承念和承安，他俩仍然是那一身装束，走过去不知道跟查顿说了什么，查顿摆摆手他俩就走了。
大堂慢慢变得冷清起来。直到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两三堆没有商议完的。黎亮回头对艾伦和醉尔笑了一下，然后夹着文件走过去，鞠了个躬。说了一会，查顿拿给他一个像是令牌的东西，他就夹着文件顺着过道走了。
艾伦看了一眼醉尔，醉尔心神领会，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让他跟过去。他起身走过去，学着黎叔的样子也鞠了一躬，查顿对他点点头。“查顿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就是有关地狱和天界的事情……”
查顿看着他皱了皱眉。“你叫艾伦，是奇洛的儿子？”查顿的声音非常有震慑力，不知怎么就像带着一点猛兽喉咙发出的唔噜声一样，令人听了有种畏惧的感觉。“嗯。”“你不知道吗？这些事只有圣恶魔才有权知道。你现在不就是个普通的人类？来白吃饭的？”艾伦听了心里不得劲，觉得他说话有点儿伤人。“可是我父亲让我来找你的……”
“你父亲的死我很难过，但不是你父亲是奇洛你就有权知道。想知道，你必须成为圣恶魔，地狱级别规划很严格，不存在特权。”查顿很严肃地说。
艾伦沉默了十秒。“那请您告诉我，圣恶魔是什么？”“天界的阶级划分是这样的。最大的是天神，种类天使。天神之子组成其次的圣天使，他们各统治天界的一片圣土。权利第三的是执法天使，由圣天使之子组成，顾名思义，执行法律。最低级的是人类。他们是天界的基层工作者，永远都是，一辈子或世世代代。而地狱并非如此。最大的是魔王，种类恶魔。其次是圣恶魔。这些有文将有武将，不过是由人类和魔王之子共同组成的。我的祖先早些时候就发觉，其实人类非常有智慧，甚至胜于恶魔，不该只做基层工作者。第三的叫做恶魔之子。这个职位是由圣恶魔之子组成的，但都是恶魔，没有人类。最后的基层工作者由人类和恶魔共同组成。”
“那……该怎么成为圣恶魔呢？”“成为地狱的基层工作者为地狱工作十年以上或接受地狱的洗礼活着回来。由你自己选择。”“……查顿先生，我想考虑考虑。”“好，什么时候想好了来找我。”
艾伦鞠了一躬，然后拽着醉尔走了出去，醉尔这一道儿这个好奇，问这问那的，但艾伦好像什么都不想跟他说。
回到房间，格拉还睡着。醉尔和艾伦躺了一会，但都没睡着，只是盯着天花板。
好不容易盯到六点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招唤起格拉，三个人去餐厅吃早饭。
艾伦有些深沉地把他和查顿的对话内容给两人讲了讲。
十年？谁知道十年之后会怎么样，或许什么都变了。这条路太长了。地狱的洗礼？鬼知道那里会有什么，万一真的死在那里怎么办。可又不能去选择那十年。
没有退路了。
三人彼此看了看，点点头。“我们会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平安。”“平安。”
醉尔和格拉这么说着。
艾伦忽而有些许感动。不论前面是刀山火海或是荆棘满途，有伙伴，他不会害怕。
只是没人能再陪他走了。没有紧张时刻的默契，也没有为他指引方向的手电筒光束。这条路，他必须自己走。而且要平安，活着回来。
艾伦坚定地点点头。
一天其实很快就会过去。
第二天凌晨，艾伦仍赶到了雷兹德瓦。这次的人比昨天少了许多，承兄弟和黎叔都没来。
同样的仪式，同样的举止。
“这么快决定了？”又是查顿熟悉的声音。“我决定接受地狱的洗礼。”
查顿笑起来，笑得有些深沉。“年轻人，我佩服你的勇气。只是不知你的勇气是否是莽撞。你还真是，一副奇洛当年的样子。他要是知道了，想必一定会很高兴吧。当年的红发毛小子也终于后继有人了。”
艾伦没说什么，此刻他的心里充满紧张。
“小银，一会带他去圣德拉斯。”查顿对旁边的吴银说道。吴银仍戴着黑色的墨镜，嗯了一声。
吴银告诉他八点半之前来雷兹德瓦找他，在此之前必须做好一切准备，什么都不许带，除了随身的饰品或是什么，其他不能带一切工具食物。
随后艾伦就走了，准备回凯鲁斯收拾收拾。他走后，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家伙笑着跟查顿搭上了话，查顿却并没怎么介怀他的长相，跟他聊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