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是大卫吗?
是呀,还会有谁啊。
你明白什么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
这句话出自《庄子?大宗师篇》,说的是泉水干涸后,两条鱼未及时离开,终受困于陆地的小洼,两条鱼朝夕相处,动弹不得,互相以口沫滋润对方,忍受着对方的吹气,忍受着一转身便擦到各自身体的痛楚,这样的生活,还不如在江湖里畅游而忘掉了对方,我说的对吗?
梦妮发来了一个赞叹的图标,你说得不错。
但不知怎么会这样呀,大卫高大威猛,又忒体贴人,你们志趣相投,不是很相配吗?
女孩子的感情是讲感觉的,没有感觉,永远都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感觉,大抵是女人通常用的一种借口,我以为。当一个女人不能左右自己的决定时,就会用感觉这个词来做借口,把具体的问题弄得玄乎些,而且越玄乎越好。可是当我看到梦妮时,这种想法就受到了来自我内心深处的冲击。说真的,我对梦妮就有一种欲爱犹怜的感觉,毫不夸张地说,梦妮是一个看上一眼就知道是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她具有古代女子的那种古典美,性格温和,善解人意,且上进心强,我真的羡慕大卫这小子,这么好的女子就让他摊上了。但他并不以为然,你小子不要悲天悯人了,你是嘴里吃着还要看别人碗里的,你有美祺也该知足了,不要一山还望那山高,咱哥俩也不怕你见笑,我和梦妮总有种距离感,不是我不想走进她的生活,而是她对我好象有一种抵触,不愿我深入她的内心禁地,我有时也觉得挺累,也曾想过要放弃……难道梦妮真的不喜欢大卫?人其实也是很奇怪的动物,过着这种生活就怀念那种生活,和这个人厮混就怀念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日子,人大概是最无药无救的动物了(也许你不同意人是动物的观点),也难怪梁祝的故事被世人所广泛地流传。因此有些人注定一世会悲哀。
我一直想在我的大学毕业之前,能创作出一幅轰动整个画坛的作品。我知道这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但这并不妨碍我的野心,我从小就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并对油画痴迷得一塌糊涂。我特别崇拜凡高,崇拜他的《向日葵》,崇拜他那种不再注意对自然景物中光影的表现,而只关注自我感情抒发的风格。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画出这样一幅不朽之作,以流芳百世。因此,我对油画的追求是十分狂热的。但我同时知道,我国的油画底蕴还较差,从先驱李铁夫到西画留学巨匠徐悲鸿;从革命美术工作者罗工柳到重视个体价值和绘画本体的吴冠中,我国的油画才走过百年之旅。因此,油画需要更多的人去振兴,去奋斗。尤其是我们这些朝气蓬勃,壮志干云的年轻人。
上午老师在下课前布置了一个课外写生的作业。我把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告诉了美祺,我们一拍即合,于是约好了一齐到野外去写生。我们一起来到路边等车。在候车亭,美祺放肆地用手围住我的脖子,我示意她把手放下来,别让他人看了笑话,美祺不满地噘起了小嘴,赌气地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被她的举动搞得浑身一阵臊热,抬头,意外地发现梦妮就站在远处,正直勾勾地瞪着我。
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嗨,真巧。
梦妮朝我大大方方地一笑,我在回家收拾行旅,准备出国比赛,你呢?然后偷偷地用嘴角努了努美祺,你们真的很幸福。
我不自然地耸了耸肩膀,对付吧。
然后我把梦妮介绍给了美祺,两人一见如故,据我观察,美祺在世故方面远远比不上梦妮,这正是梦妮的魅力所在。
九月的山野,秋光烂漫,山野间充满着花和泥土的气味。五颜六色的翠菊,万绿丛中凸兀的一点红,贵妃醉酒般摇曳多姿的千日红,淡紫色的夏堇,热情奔放的大红花……把一个山野点缀得热闹非凡。一阵山风吹来,使人宠辱皆忘。我把画夹支在一棵大红花底下,开始准备写生。美祺的童心被这美丽的大自然唤醒了,她发疯似地在山间奔跑,一会嗅嗅这种花,一会摸摸那片火透的叶子,嘴里哇哇乱叫着。我坐在树下,静静地观望着美祺,心里忽然有一种幸福的感动,不是吗?与一个美女共占一山秋色,享受这风雅优娴的青春,用许冠杰的说法,不就是要感激上帝吗?刚才遇见梦妮的尴尬,渐渐的消散,直至于无形了。
美祺褪去了身上全部的衣服,静静地站在一株大红花的旁侧,她头戴荆冠,嘴里衔着一株小草,望着遥远的天际,眼神飘忽,若有所思。在她的身后,是一带远山,象一只睡着的美人,在山的凹坳里,弥漫着一洼一洼的雾气。阳光正柔和地照着美祺温柔的胴体,散发着一种无以伦比的光泽。我的画笔微微地战抖了,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用一位诗人的话说,这一切都象梦一样地遥远和真实。我仿佛用了我一生中最大的专注,从光影的角度捕捉眼前一切可以捕捉的美……忽然,我发现两行清泪正沿着美祺的面颊流了下来。
美祺,你怎么啦?我呆呆地问道。
美祺用右手的食指在脸颊上轻轻一弹,把泪水弹了去。没什么,她掩饰地说。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关注地问。这时,她的泪水在瞬间汹湧而出,大有不可遏制之势了。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上前扶住了她。她顺势伏在我的肩头,用嘴咬我的肩膀,我忍住了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这一切来得太快,令我猝不及防。曾几何时,读过舒婷的《神女峰》,……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我被这样的境界深深地打动过,如今我却陷入了迷惘。不久,美祺的嚎啕大哭变成了哽噎,她的脸颊在我的脸庞轻轻地摩挲着,我被动地回应着,心跳加速,很快我们寻找到了对方的嘴唇,我们象出生一个月的婴儿对触及嘴唇的东西出现吮吸动作一样,两条水蛭般地长期吸附,相互依存……渐渐地,我恍惚看到四周升起遍地的烟霞,一群原始的人群,赤身露体,背着弓箭,拿着长矛,从我的面前走过,咿呀咿呀的唱,而头顶的大红花,红得象要吐血般,向我的身上压下来,而我又仿佛置身于锦江中,正追随着两岸的春色而去……我还看见那孤傲千年的神女峰,忽然在瞬间倒塌了,发出雷鸣般的回响……
许久之后,我穿好衣服,发现美祺还在轻轻地啜泣,我把翻倒在地上的画夹扶起来,于是我重新为美祺作画,画中的美祺,正翘首向远方望去,我在左上方留了个白,使美祺的目光更加深邃,只是眼睛上面还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好一个梨花带雨,海棠凝露,我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
的后面注定是落寞,我和美祺在吃自带的午餐时,两个竟相对无语。过了很久,才听见美祺轻轻地说了声,老虎,你爱我吗?
是啊,我爱美祺吗?也许在世人的目光里,美祺就象一个天使,人们宁肯放弃自己的阳寿去追求一刻。但美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去爱吗?我真的了解她吗?我是一个很传统的男孩,我真的能从容面对世人揶揄的目光吗?况且,美祺真的爱我吗?
我无法回答,机械地反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流泪?
美祺默默地吃着西饼,有一刻钟眼神是空洞的。
隐藏在那泪水的背后,美祺曾经有过怎样的一段经历呢?我不由自主地想,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吧,我在她的心目中到底占了多大的份量?
美祺见我不吭声,便把一块午餐肉喂到我的嘴里,我便把所有的疑问和餐肉一起咽到了下去。既然美祺都不愿回忆,我还提它干嘛?
后来我继续画画,笑容又渐渐回到了美祺的面上,美祺对花花草草很感兴趣,不停地问这问那,无论美祺站在哪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立马成为一幅大自然绝妙的风景!高中时曾读过茅盾的《风景谈》,里面说到,即使是戈壁沙丘,大自然中最单调最平板的一面,然而加上人类的活动,就完全改观,成为绝妙的风景,突出了人主宰自然的伟大力量,我对这句话直到此时才有了深刻的感悟,无论美祺站在哪一棵树下,抑或躺在花丛中,甚至坐在草地上,给人带来的视觉震撼都是无以伦比的,好几次我不得不停下笔来,因为我的手颤得太利害了。我在画美祺的臀部时,习惯性地又作了极大的夸张,于是美祺要我重画,我索性扔下笔,在草地上和美祺滚到了一起……
不知不觉暮色苍茫,雾霭从四周将我们包围起来,我们才恋恋不舍地踏上归家的路。当我们离开山野时,我们刚才嬉戏的地方,已经夜色四合。
以后的日子,时间过得真快,大卫和梦妮在这次国际花样滑冰邀请赛上以连续两个“抛四周”技压群芳,勇夺桂冠,为祖国争了光。在回来的当晚,大卫就找到了我,于是我们又到酒吧去喝酒庆祝,大卫来了不少朋友,但唯独没有看见梦妮,我问大卫梦妮为什么没来,大卫苦笑一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直把我推入五里雾中。后来我才知道,大卫和梦妮勇夺冠军后,大卫乘胜追击,向梦妮求婚,但遭到了梦妮的拒绝。以至于最后闹得很僵,差点连搭档都拆了,幸得组织及时介入,才勉强凑合着。对于大卫被拒,我本不大惊小怪,只是奇怪看似多么相衬的一对,心灵相隔竟是十万八千里。难道冥冥之中真有一个命运之神在主宰着我们的命运,爱情,事业吗?而每个人的另一半,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吗?如果梦妮不属于大卫,那么梦妮又该属于谁的呢?她的真命天子是否已经出现?他比大卫更加优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