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秋树将投向远方的目光收回来,望着七志川,把不悦都藏了起来,声音很好听说道:“现在不是有我。”
七志川并没有回过头来,像是没听到似的,丁原秋树不禁低头琢磨起来,生怕自己又说错什么了。
不料肩膀忽然被对方拍了一下,丁原秋树战战兢兢抬起头来,却迎上七志川温暖的笑脸:“对啊,我现在就只有你了。”
七志川庸懦,但气质飞扬,他的下颌骨突出越发显得脸瘦些,不常剃胡子了,更沧桑些,他的眉毛比常人更浓密些,此刻笑起来,嘴里呼出的白色水汽朦胧,竟让人错觉有些慈爱,然而是对着丁原秋树的笑,在丁原秋树眼里,就更多些无奈。
工地负责人的家在偏远的郊区,他们按着地址,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对方的家境不怎么好,从外观看起来,是带着小院子自己盖起来的房子才对,一大片都不见一栋高层。而这些房子看起来也已近有些年份了,墙面漆上的白灰已经受尽风吹雨打脏兮兮一片,有裂隙的地方,水泥已经剥落殆尽。在大大的红漆“拆”字上,又划下深刻的一笔,在夜色昏暗中更加骇人。
“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你没见到少爷身上的伤,真是我一个仆人看着都不忍心。”
两人在门外沉默的片刻,屋内传出这样的声音。因为刚好放完了烟花,虽然小声,但在安宁的夜色里听着格外清晰。
门外的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这些景色,听着门里传来的女人的声音,让他们不禁心头一颤。
“她说的是‘少爷’吗?”七志川喃喃自语的问道,丁原秋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一句话中的每个字都在七志川的心上剜下一刀又一刀,因为心里流血的疼痛他的双眼胀满红色的血丝,直勾勾盯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仿佛是要把脚下看穿了。
就这么愣了好一会,七志川突然冷笑着抬起头,让周围的空气都降低了几度,他伸出两只手用尽全力抓着丁原秋树的臂弯,隔着棉线手套,隔着厚重的保暖衣,丁原秋树都能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疼痛。
“你是对的,七尾就在那儿。”许是太过兴奋了,七志川笑的有些狰狞,他的双手颤抖着,骨节咯咯作响。也是,似乎一切都如丁原秋树所假设的那样,才得以顺利找到七尾。七志川的脸抽搐的厉害,仿佛七尾就在眼前了他等不及要去抱抱。
看着七志川越来越失常,丁原秋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他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让七志川冷静下来。不了七志川却松开了他,朝门扑过去。
还是那种有门栏的两扇门的老旧样式,中间两个精致的虎头门环,贴在朱漆门上的秦琼敬德守护了这两扇门一年了,画纸掉色不少。
七志川贴着门狠狠捶着门环,觉得敲门麻烦,他索性后退一步抬脚一下子踹开了门,可怜不怎么结实的木门一下就在一片灰尘里吱呀着敞开来。
丁原秋树还没来得及阻止,七志川拔腿就冲了进去,坐在院中也看烟火的老两口,被这突然闯进的不速之客吓得愣在原地。
还是老头子反应快些,准备与之对抗,狠狠地斥责这个如强盗一样的男人时,那男人却双眼通红地扑了上来,跪坐在他们面前。
“你们说的少爷是什么人,宫野只有一个女儿不是吗?孩子是不是叫七尾,那是我儿子,我的儿子啊,叫七尾。你说的受伤是什么意思,他被打了吗,被虐待了吗?”
七志川气都不喘说出的这一大串话让老两口一怔,那妇人转头望了望老头子,又看向七志川,说道:“什么七尾,我们说的少爷是叫关奈宇。”
听到对方极力否认,七志川脸上的期待顿时不见了踪影,他不解继续追问道:“那你刚才说什么不是亲生的,受伤的话是什么意思?”
“关少爷是宫野老爷表亲的养子,最近是受了伤,我需要向你汇报吗?”
完美的解释,完全的误会,七志川的身子突然沉下来,眼神也不复刚才的炽热。难道真的是自己搞错了,是太一厢情愿的看法吗?七志川被迫这样接受现实,然而一转念,他又挺起身子,抓着老妇人的小腿边求问道:“真的不知道七尾吗?七尾不在宫野家吗?”声线颤抖不已。
“当然没听过了,你放开我!”说着挣脱开七志川的束缚,退到老头子身后。
然而这时,站在一旁看着这三个人一举一动,沉默不说话的丁原秋树,突然三两步冲到老两口的面前。他一把手揪着老头子领口的衣服,恶狠狠地瞪着对方问道:
“你确定你们没说谎吗?”
老头的眼神也发狠起来,一巴掌打开了丁原秋树的手:“我们当然没说谎!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现在立刻给我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听到老头这样回答,丁原秋树却没有继续抗衡,他脸色立马一变,一边赔着不是,扶起倒在地上的呆滞的七志川说道:“对不起,我们弄错了,我们现在就走!”
而后两人丁原秋树只小心扶着七志川,慢慢退出了大门。
老两口见两人离开了,赶紧插上门栓,妇人直抚胸口,连连叹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还说!”老头子瞪了老伴一眼,“刚才要是把七尾少爷抖出来,你就等着完蛋吧!”因为谨慎,光头的老头子的声音很小,然而只是唇形的严厉,就让妇人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多大的错误。噤住口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宫家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就算七志川失去儿子多可怜,也不能动摇他们让自己卷进这种祸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实也证明,他们的认识是完全正确的。
落在门口七零八落翻滚在地的新年礼物,被丢弃在在一片寂静中独自落寞,包装纸的棱角被地面刮破,彩色的锦布沾满了尘土,没有主人没有归属,在滴水成冰干巴巴的寒冷夜色中,看起来分外可怜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