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撂下的七志川将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野口多,野口多并没有给出更多的反应。这让七志川一时之间无所适从,他觉得野口多是会嫉妒的,可后来他又想会嫉妒的女人大概只有泽之尾真那样的女人吧。
七志川大抵也是知道野口多的心思,他觉得自己35的年纪已经等不起了,尤其是泽之尾真这十年来给他的折磨,丁原秋树的执着,让他急需一份正常的美好的爱情来治愈。
可正常这两个字,安在野口多头上让他始终过不去,他是答应自己好好考虑来着,对比以前十年他都是这样活着而且活的很是糟糕,七志川觉得是时候改变自己的处事方式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说出来,把他心里的那道坎,将所有的解决方法寄托在倾诉和沟通上。
关于这个问题的正式谈话一字一句,七志川在多年以后都记得很清楚。圣诞节回去后,他一直在酝酿着,到底该说什么,坦白到什么程度,会收到什么回答,他都想先考虑清楚了。
圣诞之后,很快就是元旦,元旦之后就是新年了。很快新年时两人又见面了,只是这次是野口多来看七志川的。
七志川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工作还是在学习,他对职业的定义很是模糊,这也或多或少与西香的封闭有关。他只在缺钱的时候去工作,生活稍微富足了就会按着心情过,或者去学很多一直都想学习的东西,或者在心血来潮时见一个想见的人。大陆人以这种工作态度为耻,认为这最是一个人没有责任感的表现。可他们也许是羡慕,这样的活法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可他们的羁绊太多,手中握在手中的东西什么都不肯放下。
好在大陆富饶辽阔,最不缺的就是工作。七志川每辞一份工作,就会收到一双白眼,可他很是看的开,他觉得自己就算一天换一份工作,有生之年也不可能把大陆的老板们全部得罪一遍。他到底想干什么呢,按照当初和丁原秋树的谈话,他打算去当一个管家混进宫家,可等他到了管家学校的门口,才发现自己连学费都缴不清。
七志川为了生计他始终不停地更换住址,他的原则是一定住在海边,虽然不能离西香更近一点,但海水可以将自己和故乡连接。虽然故乡里已经没有爱人等着他的归去,可至少还有孩子让他永远揪心。他购置了许多礼仪方面的书籍,试图离七尾更近一点。可认识野口多以后,他觉得自己是有捷径的。
两人越来越熟悉之后,七志川反思过,自己这样的行为算不算在利用这个无辜的女孩呢,可他想起认识野口多还是因为丁原秋树的同性恋身份,那算不算是一开始就是利用呢。这些问题让七志川头痛,比起这些物质性的问题,野口多的天真烂漫更吸引他。就这样他抱着对这个女孩的爱慕,也抱着不愿利用她伤害她的矛盾,将这个女孩约到了海边。
海水一直是七志川的眷恋,从隔着海水的那头的母亲,到隔着海水的遥远的西香,七志川没想到,海水牵着他的母亲,他的故乡,接下来也会牵着他的爱人。
野口多还是在沙滩上快乐地捡贝壳,从小宫野就只带她去海边玩,这么多年了没有玩腻,反倒越来越依恋。野口多把膝盖埋进松软的沙子中,低下头轻轻捏起一小撮海沙放在手心,将偶然参杂进去的纸片,竹棍,甚至是隐形眼镜等等人类的痕迹都挑了出来,将整理好的干净的沙子装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如果宫野在看的话,一定会笑她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大,举手投足跟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带回去做纪念吗?”七志川买好水朝野口多走来,晚霞的余光覆着他一半身体,连他身上的休闲水蓝色的夹克也染成了红色。野口多只能看清七志川的半张脸,因为冬天的寒冷,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立刻凝成一团白色的水雾。她恍惚觉得七志川在皱着眉头笑自己,可那种微笑竟有莫名其妙地幸福感。
她是什么时候爱上这个人的呢,从第一次在酒店认错人他的礼貌儒雅开始吗?还是从第一份邮件他的让人心疼的慌乱和无助的字句开始?是从照顾狼狈受伤的自己擦药安慰开始?还是从这陌生城市中他的温暖贴心的照顾消磨自己的思乡情怯开始?野口多觉得这是喜欢吧,大概就是吧。
“爸爸要我带的。”野口多抬起头来冲着七志川笑得很甜,她的头发有些长了,还是保持着明媚的红色,和这晚霞即将隐没的消极的橘红不同,是奔放热情的红色。
七志川看得呆住了,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来,宠溺地揉着野口多的红发,野口多跪坐在沙滩上的缘故,这个高度很时顺手。
这突然的温存让野口多的脸颊泛起潮红,羞涩地躲了躲,似乎连那颗小巧的泪痣,也一并脸红了。七志川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弯腰拉了拉野口多的胳膊:
“起来吧,我有事跟你说。”
野口多听话地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沙子:“要说什么呢?”
可她眼前的七志川的眼神却又让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冥冥之中,野口多预感到自己的幸福要来了,可七志川的眼神中隐藏得很好的犹豫却让她担心。七志川的眼窝很深,应该是混血的缘故,眼周的皮肤也光滑平整,只睫毛上一条双眼皮线,使他的瞳孔全部暴露出来,他的每一点心思都会被这双眼睛出卖得干干净净。
“我想跟你说句话,但是之前我要问你个问题。”
“哎呀,什么事情这么正经,你不是向来说话都没有开场白的嘛!”
野口多不敢看七志川的眼睛,她知道七志川要说的话是什么,可她不知道他要问的问题是什么,她有点怕,这个问题会扼杀她的所有幻想。因为紧张,她竟然在将玻璃瓶装进口袋的过程中失手漏了出来。
七志川拍了拍野口多的肩膀,弯下腰去拾那只掉进沙子里的小瓶子。可就在这时,愣在原地的野口多突然回话了:
“你要问什么。”
“也没那么严肃,”七志川僵了一下身子有迅速地站了起来,他捉起野口多的右手,将瓶子塞了进去,那瓶子只有看起来最多只能装30克的沙子,瓶身也就一只手掌的长度,野口多弯着手指,正好圈住瓶身。
可七志川并没有抽回手,他用自己粗糙的大手覆住野口多的手,低着头说道:
“你说20岁的差距代表什么呢?”
夜色有些深了,就算接着月光和灯光,野口多也看不清七志川的表情。可她听到这句话,却如释重负般的,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先问你吧,很简单的问题,”野口多仰起头,东边的天空已经微微看得到星光了,她的语气很是轻松,“我刚出生的时候,你几岁?”
七志川不知道野口多要说什么,可他在心里默默算出答案的时候,却又无奈又尴尬:
“快二十吧。”
“那我二十岁的时候呢?”
“四十。”
“我四十岁呢?”
“我六十。”
“我六十?”
“我八十,快死了吧。”
七志川知道这些问题一定不是没有意义的,他的回答一次比一次迅速,可他每一次的回答都在猜测着最合理的解释。可野口多却不再躲着他的目光了,在七志川的记忆里,野口多是个足够害羞的女孩,不论与什么人对视超过十秒,都会脸红。可这一刻的她,看起来这样勇敢,是她严肃地表情使然,还是坚定的眼神呢。七志川看见野口多又开口了:
“你说,是刚出生的孩子的话,能去爱别人吗?”
“不能吧,太小了不是吗。”
“那二十岁的的孩子呢?”
“十八岁就成年了,二十岁当然可以去爱了。”
“那四十岁的人呢?”
“可以。”
“六十岁的呢?”
“可以。”
“到了八十岁呢?”
“可以。”
七志川精简了自己的回答,他迫切地想要听到野口多接下来的话,他预感只有这些话能解开他的心结让他安下心来。
“希望刚才你回答的时候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