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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曾志的故事(4)

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太危险!刚好中央取消了福建省委,改为厦门和福州两个中心市委,而蔡协民负责福州,于是曾志与蔡协民一起又共赴福州。

搭乘粪船下漳州

1932年元月,中央通知:派蔡协民赴厦门任巡视员,这样曾志又跟蔡协民回到了厦门。4月,红军攻占了漳州,为了开辟闽南新苏区,厦门中心市委筹备组迁往漳州。

曾志是市委秘书长,理应她先去打前站,与红四军取得联系。当她从丝蒿屿到白水营时,只见行人纷纷往回倒流,人们告诉他,前面走不得!

土匪盘踞在石码,杀人抢劫,国民党也设了关卡,行人一律不准通过。无奈,曾志只好返回厦门,可是倔强好胜的她,不愿就这个样子回机关,她一定要完成任务!曾志在码头上徘徊着,寻找机会。但厦门气氛也很紧张,水路也被封锁,所有船只,无论是客轮还是货船,一律都不准去石码。

正在一筹莫展时,她发现一艘装粪船,是从石码来的。那个年代,厦门的粪便全是靠船载运的。

曾志立即问:“大叔,还回去吗?”船老大说马上走,曾志喜出望外,请求捎她一程。

这船除了满满一舱粪便外,就是船老大和他的老婆,能坐人的地方只有船头和船尾。曾志坐在船头,身后的粪水随着船直晃荡,在4月的阳光下蒸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但只要能去漳州,再臭再脏也是无所谓的。过了几道关卡,岸上士兵一问是粪船,也就懒得再理了,曾志那天是学生打扮,很朴素,没有引起士兵的怀疑。就这样,曾志顺利地抵达了石码。

说来也巧,曾志到达的那天上午,红军刚刚占领石码,土匪都跑掉了,街上走动的全是红军战士。曾志打听到司令部所在地,在门口巧遇一位认识的军长王良同志,可他却一下子没认出她来,待曾志报出姓名后,他惊讶地说:“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曾志在红四军时,总是男式打扮的,如今系上裙子留长了头发,反而令他感到奇怪了。王军长将她引到政治部,她头次见到政治部主任罗瑞卿,罗主任留她吃了饭,然后派人用一辆刚缴获的大卡车送她到漳州城。

在漳州,曾志找到东路军总指挥部,见到了司令员林彪和政委聂荣臻。他们很热情地款待了她,搞了几样洋菜,长期过清贫生活的曾志,直到现在想起那顿饭,还是觉得“挺好吃的。”饭后,林彪又派人带她到毛泽东那里。

毛泽东住在一处两层的小洋房里,一见到她,毛泽东就笑着说:“曾志你来得正巧,蔡协民在我这里哩!”毛泽东立即让出卧室给他们住,自己搬到一间次一点的房间里去。曾志说明来意,毛泽东沉思一会儿说:“部队在漳州到底能呆多久还很难说,市委要迁就来吧,来了再说。”曾志又提出一个私人请求:她不想再搞白区工作,一心想回部队。毛泽东同意了。

一天,毛泽东带曾志来到一所已跑得空无一人的学校图书馆,找了好几担书,什么内容都有。

红军撤离漳州时,毛泽东其他财物依然少得可怜,唯独书籍增加了好几倍,拉了半卡车之多。

5月,红军要撤回中央苏区,中心市委又搬回厦门,但是决定在闽南小山地区开辟一个新根据地,设立中心县委,调蔡协民任书记。由于一些实际的原因,毛泽东亲自找曾志谈话,让她还是从工作考虑,跟蔡协民去创建新苏区。曾志也不好再说什么,终未能实现回红军的愿望。

在漳州,毛泽东生活得很清苦,天天吃豆芽和白菜,连点肉星都没有,但是却特意买了只公鸡,打开了一听江西带来还没舍得吃的牛油罐头,为蔡协民和曾志饯行。虽然公鸡肉很瘦,牛油也不好吃,但毛泽东的真挚情意,使曾志十分感动。

登岛收编海匪

1932年11月,曾志回到福州,向中心市委书记陶铸报到,不久,蔡协民在厦门被捕,英勇就义。

1933年春,陶铸在闽东发动武装斗争,刚返回福州,突然接到中央通知,命他立即去上海另行分配工作。然而,陶铸到上海20多天后被叛徒出卖入狱,福州中心市委决定调曾志去闽东福安工作。

那时在宁德、罗源两县交界的西洋岛上,有一股海匪,大约100多人,六七十条枪,专门打劫海上过往船只。由于西洋岛是闽东、温州至上海航线的必经之地,国民党军队几次“围剿”,都因他们迅速脱逃、巧妙隐蔽而不了了之,弄得“国军”煞是头痛。

这股海匪的首领叫柯成贵。他原是福州一中的学生,因家族械斗死3人,对方要加害于他,国民党也通缉他,不得已才跑到西洋岛当了海匪。

他对闽东红军的英勇善战十分钦佩,对共产党的劳动人民坐天下的主张也赞同,因此有意归顺,并通过他的中学同学、福安市委委员陈亮传达了他的想法。

县委考虑到柯贵是学生出身,并非惯匪,又与国民党势不两立,队伍成分也主要是些贫苦农民或渔民,估计有可能接受改造。这样,他可以在必要时退到陆地苏区,依托苏区生存;而党组织也可以利用海岛与四方联络,作为购置药品、枪支弹药及其他货物的周转站。于是县委派曾志作为谈判代表,由陈亮陪同去西洋岛。

曾志当换上当地农妇常穿的那种紧腰宽腿裤,将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在腰上别一支手枪,大腿上绑一支手枪,就与陈亮一起出发了。

他们换乘一条小木船,船老大夫妇都是自己的同志。小船在汪洋大海中漂泊了两天,才到达了西洋岛。一路上天公作美没起风。最危险的是通过三都澳岛,这儿是一个国民党的海军基地,有好几艘汽艇在海面上巡逻。幸亏是晚上,船家夫妇把桨放下,改用小勺划水,悄无声息地偷渡过了这段水面。

曾志他们跳上沙滩,就听见军号吹响,噼吧的鞭炮惊天动地,有几十人列队举枪欢迎。为首的一位英俊威武的男子,微笑着热情地与曾志和陈亮握手,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柯成贵!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举止如此得体,言谈亦不俗。到驻地后,晚上摆了四桌酒,隆重款待曾志和陈亮,宴罢还去戏园子里看大戏。这个岛的闹区是条石板小街,除戏园子外还有几十家商店。

西洋岛连同周围两三个小岛,加起来不足30华里,2000多渔民。按照当地风俗,有贵客要人来时要搞“打加官”,其实就是举个牌子,上面写上某某的官名。这会儿戏台子上打出了“曾县委加官”,“陈县委加官”,按旧时礼制,打谁的加官就要给赏钱,曾志和陈亮不懂这规矩,弄得措手不及,临时找来红纸,各给了两块现洋的红包。

初见是友好的,第二天转入正题。柯司令(他自封的)及几个副司令均参加了会谈。柯成贵说:他们干这一行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们的宗旨是劫富济贫,并不是打劫一切过往船只,只袭击渔霸、富商和国民党的货船,抢来的东西大部分做军饷开支,一部分救济贫苦渔民和船上的苦役。共产党是为穷苦人谋解放的,对共产党的主张我诚心诚意拥护,请允许我们也参加革命,同你们一道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打土豪分田地,这是我们这些人唯一的出路。

请曾县委相信我的真心。曾志见他话说得诚恳,就赞赏鼓励了一番,讲了党的三大任务;讲了革命纪律;讲了对革命者的要求;讲了游击战要点。

并代表闽东党组织,宣布柯成贵为闽东工农红军独立营营长,要求他们从此后要保护渔民利益,支持渔民反霸斗争,整顿队伍,学习文化,逐渐改造成为一支真正的革命队伍。柯成贵欣然同意,双方痛痛快快地达成了协议。

曾志代表党组织顺利收编了西洋岛海匪。柯成贵没有食言,终于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革命战士。

1935年,国民党以重兵大举“围剿”闽东苏区时,大批红军游击队及地方党的干部撤退到西洋岛,为了保卫这批党的骨干,柯志贵与进犯之敌英勇搏斗,最后壮烈牺牲。

千里追寻党组织

在那个血雨腥风、充满白色恐怖的年月里,最痛苦、最惶恐的事情,莫过于与组织失去联系了。由于王明“左”倾错误路线的破坏,党和红军都蒙受到巨大损失,与党组织失去联系的命运也降临到曾志头上。

那是1935年3月,曾志离开闽东到白区梅花镇去治病,那儿中医西医,中药西药一应俱全。

她原想治好病就返回闽东,或跟施霖他们一道去威岛开辟新游击区。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形势突然发生了令人目不暇接的变化。首先是到了梅花镇后,发现这儿根本不能落脚,原因是闽东修械所从梅花镇聘用了10几名修枪工人,敌人进攻闽东,修械所被捣毁,抓走了一些工人。另一些跑了回来,如果发现了曾志,跑回来的会围住要工钱,抓走的家属会缠着要人,甚至有可能向敌人告密邀赏,所以曾志是不能在梅花镇住下来的。

可这时得到恶讯,连江罗源失守,部队和地方干部都乘船在海上漂流,不知去向,因此去连罗根据地成了泡影,国民党以三个师的重兵“围剿”了闽东苏区,红军独立师已转移,特委和政府人员也都分散藏匿各地,很难找到他们;而福建省委由于陈子枢叛变,各地党组织均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曾志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惶恐。她预感到,从梅花镇再往前走就有可能失去党组织,而回闽东交通不肯再送,难道真要走投无路了?曾志不由得哭了起来,她闹着一定要回闽东,就是死也要死在闽东!挺进支队的队长任铁峰,带两人来梅花镇,一方面联络海上游击队之事,另一方面便送曾志来此治病。他劝曾志:“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头脑要冷静下来,你身体这么虚,路都走不动,回闽东太危险,我们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不如先到福州躲避几天,然后去永泰,设法搞些枪,在永泰打游击,并争取早日与组织取得联系。”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曾志就这样离开了三年多来工作战斗的闽东,走上了一条与党失去联系,又长期寻找党的无比艰辛凄惶之路。

离开闽东后,曾志像一只离群的孤雁。她先到福州,与任铁峰有联系的那位堂姐夫,已经被国民党抓走后杀害,因此去永泰的这条路也断了。

而福州党组织早已破坏,无党可找,且曾志在这个熟悉的城市很易暴露,因而她赶快制做了两身市民衣服,换下了农村服装,就去了汕头。

在汕头一无所获,借住在一个牧师家。牧师老怀疑她是那种“触犯了上帝的人”,因此常向她布道,讲圣经,企图“挽救”她的灵魂。看来这里也不便再住下去。这时曾志病得很重,全身浮肿,肚子鼓鼓的,积满腹水。

曾志拖着病体,又找到广州洪履权家。洪在福州读书时,曾参加过反帝大同盟,后又加入了共青团。他的弟弟、姐姐、婶母都是倾向革命的。

洪履权在海关工作,家境较好。曾志就暂栖他家,洪兄是个正派的进步青年,在广州也没有党的关系,但是通过他,曾志与从福州来的进步青年李端、陈道取得了联系。他们因组织了抗议国民党杀害郑维新的大游行,遭到国民党通缉,还是经过中心市委书记陶铸的批准,来广州避风头的。

两年来他们在广州也没有找到党的关系。几只孤雁聚集一起,最大的乐趣就是从国民党报纸的字里行间,捕捉红军的消息,他们都坚信共产党是杀不尽,斩不绝,压不垮,吓不倒的。曾志常以朱德的英雄气概勉励大家。想当初,南昌起义失败后,部队被打散,朱德发出豪言:我只要还能集合起两百人,就能打遍天下!

广州中山大学有几位进步的福建学生,通过李端,陈道与曾志相识。他们见曾志贫病交加,十分同情,就凑钱将她送进了医院。直到此时,病了一年多的曾志,才得到真正的医疗。这家医院治疗设备很先进,20多天后曾志腹水全消,像卸了重荷一般。轻松地走出医院,那笔昂贵的医药费,是那几位福建学生代付的。

这时,一个福建籍的中山大学旁听生郑震庭对曾志说:我有个姓何的朋友,在上海与“左联”有关系,何不去上海呢?曾志想“左联”是一个进步团体,找到“左联”也许就有找到党的希望。

正巧,曾志母亲来信,让她回家暂住几天,绝不会出问题。这样,曾志回到宜章,看望阔别七八年,为她操碎了心的母亲。约一个月后,接到洪履权之弟洪履和来信,说是福州来了几个便衣,到李端家捉曾志,李端说不认识,结果把李给抓走了(李关押了7个月后释放)。洪让曾志赶快离家去上海。但是中秋佳节在即,母亲无论如何不放她走,一定要她在家吃顿团圆饭。母命难违,曾志只好留在家中与母亲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第二天,曾志便踏上了寻找党的征途。曾志这一走,直到15年后,才再次与老母相见。

曾志离开家后,立即折回广州。从广州坐船去上海,是当时唯一的途径。一天清晨,洪履权刚下楼去上班,一头撞见曾志,吓了一跳:“你怎样还敢来广州?胆子也太大了!”曾志说:“我取了行李就走,你先说说,福州来人抓我是怎么回事?”洪说:“是一个姓周的带来的便衣,这人认识你,说是先到南京监狱陶铸那里之后再来广州的。”为什么是从陶铸那里来的呢?曾志带着一个大问号,提着简单行李,登上了去上海的轮船,准备到上海去继续寻找党。

一路上曾志一直在想:那个姓周的,很可能就是大叛徒周剑心,可他为何去南京呢?难道陶铸叛变了?若是真叛变了为何还关在监狱?为何不用陶铸做诱饵来抓我,而是周剑心亲自出马呢?

曾志百思不解,直到1937年陶铸出狱,才揭开了这个迷。

原来,曾志与狱中陶铸的永久通讯处--武汉老朋友徐任吾,应陶铸胞兄陶耐成之邀到福州。

此时陶耐成已叛变,做了福州警备团的书记官。

徐任吾到福州后,家人将曾志寄到武汉请他代给陶铸的信又寄来福州。徐将曾志的信寄去南京监狱,但同时又把这事告诉了陶耐成,陶耐成又将曾志给陶铸写信一事告诉了周剑心。于是周剑心这个叛徒带上便衣,先去南京搜查陶铸监房,抄了曾志给陶铸的信,从信中得知李端的地址,因而到广州李家去抓曾志。但当时曾志不可能了解这些情况,不管她怎样的不愿怀疑陶铸的气节,但毕竟她的地址是特务从陶铸那儿搞到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曾志决定停止给陶铸写信。

她只渴望着早日找到党组织。

在上海苦熬的日子

1935年秋,曾志抵达上海,与先期到达的任锋峰、郑震会合,开始了在大上海寻找党的艰辛历程。

他们利用各种途径设法向党组织靠近,以各种举动向党组织发出信号,希望引起党组织的注意。

他们最先通过陈家康与党的外围组织“社联”取得了联系,“社联”要求他们写一份与党组织失去联系的经过,可是材料已经递上去一个多月了,却一点音讯都没有,这条线没有接上也难怪,当时是国民党的天下,共产党处于地下,闽东苏区又遭到破坏,如何调查和证实他们自述的真假呢?

曾志想去做工,因为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凡是有工人的地方就可能有党的基层组织。可是做工也不容易,招收的名额不到报名的十分之一,而且还要送礼,还要找关系。有一次曾志去一个纱厂报名,招工处一听她是外省口音,二话没说就把她推了出去。这样,进工厂找组织的这条路也给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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