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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六爪女抢白他一句:“会不会说话?”

伙计也连忙介绍:“这就是。”

胖子痛苦万状:“天妈啊,妈祖娘娘啊,我上一辈子做了啥孽啊,你们怎么又来了?”

这事确实太巧,六爪女也觉得好笑:“老板,你别抱怨了,今天是跟你谈生意的。”

老板很是诧异:“姑娘,你不卖枪,改卖盐了?”转头看了看站立在六爪女身后的哑哥、黑子几个人,又补充了一句:“什么价钱?”显然,看到了六爪女身后的“随从”,老板立刻心惊胆战了。

六爪女点点头:“嗯,你别怕,我们不是山贼,更不是土匪,上一次给你卖枪也就是个误会,我们真的是做盐巴生意的,我们有现货,价钱刚才跟你伙计说了,就是你这个价。”

胖子做为难状:“这是零售价,按照这个价格收货,我们肯定要亏本啊!”

六爪女马上起身:“你们也是说话不算话的稀屎嘴,算了,我另找下家去。”

胖子连忙留客:“头家,别急啊,经商最重要的就是信用嘛,既然我的伙计那么说了,那就按那个价格,我可要先看货。”

六爪女想了想说:“货你可以看,可是要留下定金,我可没时间陪你。”

胖子连连点头:“好说,好说,价格就这个,我们啥时候看货?”

六爪女说:“随时啊,别忘了带上定金,我那些货按你的价格至少值一千块大洋,该多少定金你按照规矩办。”

胖子说:“对你一个姑娘我也不说假话,按照行规,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五的定金,我们初次打交道,就百分之十,你看成不成?”

六爪女点头:“成,提货的时候可要一手钱一手货。”

胖子说:“那你稍候,我去取钱。”六爪女点头,胖子急匆匆地跑了。

胡子担心:“头家,他不会去找警察吧?”

六爪女说:“就算他招来警察,我们一没偷二没抢,他们敢把我们怎么样?不会,我们连他家住哪儿都知道,他还不怕我们过后找他麻烦?”

胡子又有点惋惜:“他说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五的定金,只给我们百分之十,我们当时要是坚持要百分之二十就好了。”

六爪女乜斜他一眼:“你傻啊?别说百分之十,就是百分之五我也干,定金给了,货还在我们手里,他又提不走,变卦,我们也能白挣他一百块大洋,要提货,一手钱一手货,谁也骗不了谁。”

黑子连连点头:“还是头家主意正,胡子,你就别乱插话了,一切听头家的。”

条子憧憬道:“头家,赚了钱我们可以吃肉了吧?”这人最贪肉,白花花的肥膘别人看了都皱眉,他能一口气吃一大碗,而且从来吃不腻。在竹林寨的时候,每个月才吃两次肉,每到了“肉日”的前几天,条子就开始亢奋,活像孩子期待过年,师父在的时候就笑骂他是“豺狼转世”,离了肉就活不了。

六爪女呵呵笑:“哼,你吃再多肉也是浪费,瘦得麻杆样,也不知道肉你都吃到哪儿去了。只要你不吃人肉,买卖成了,天天让你吃肉。”

条子顿时激动,挥手拍向六爪女:“头家太……”手还没拍到六爪女肩头,哑哥一只粗壮的臂膀就已经架了过来,条子的爪子被哑哥的铁臂硌得生疼,忍不住哀号:“哑巴,你找死呢。”

哑哥听不到,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能对六爪女动手动脚,黑子和胡子也骂条子:“干你老,敢对头家动手动脚,别说哑哥,就是头家自己也能卸你一条胳膊,太岁头上动土呢!不谢谢哑哥手下留情,还敢骂人家。”

六爪女不吱一声,由着他们嚷闹,她知道条子拍她没有歹意,就是一时高兴的本能反应。可是,对于她一个姑娘家,那种反应却是没法接受的。如果不是哑哥从中挡一下,六爪女自己也会让条子小小挨点儿痛,可是,如果正面说他,他肯定会下不来台,六爪女索性不说,让胡子和黑子说,这样效果更好。

胖子老板回来了,从腰里掏出一个布包,揭开了让六爪女过目:“这是定金,按你说的一百,现在就过手还是看过货过手?”

六爪女觉得这个胖子人还不错,不管怎么说,上一回把人家给折腾狠了,人家并没有太计较,给钱也挺痛快。人家痛快,自己也就得痛快一些:“先看货,定了再交定金吧。”

老板看看她:“还忘了,敝姓司,打官司的司,贱号天桥,姑娘怎么称呼?”

人家郑重其事,六爪女也郑重其事:“我姓刘,叫昭女,他们都把我叫六爪,你就叫我六爪。你的名字太拗口,你胖,我就叫你司胖子行不?”

人家姓司,她把人家叫司胖子,听着就像死胖子,司胖子苦笑:“好好好,你怎么叫都成,我还是称呼你刘老板好了。”

六爪女带着司胖子来到了院子里,他们背来的盐藏在后院的大房里,司胖子看到真有一堆盐,马上明白:“你们是贩私盐的?”

六爪女不置可否:“你验货。”

司胖子伸出手指沾了盐面尝尝:“果真是海盐,你们自己贩过来的?”

六爪女自然不会给他露底:“要不要?”

司胖子连忙从怀里掏出定金塞给六爪女:“要,要,要,我都要。”

六爪女接过定金,对他说:“什么时候拉货?”

司胖子想了想:“天黑之前我一定来。”

六爪女提醒他:“一手钱,一手货,别忘了。”

司胖子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六爪女又说:“我要永昌银号的汇票,不要现金。”

司胖子说:“那我得先估估价钱,开汇票就是死数,没法改。”

六爪女说:“不用估了,我们已经称过了,一共四百三十斤,按照你铺子里的价钱,刨去你的定金,汇票开一千一百九十块大洋刚好。”六爪女常年给师父算账,无论动脑子还是打算盘,都已经训练得像加足了润滑油般无比灵活。见司胖子瞠目看她,六爪女说:“你要不信,就再自己算一遍?”司胖子说:“算了,我相信你。”

六爪女之所以要汇票,是因为她大概盘算了一下,一千多块大洋,要找个地方藏起来都不易,更别说带出去做生意了。过去师父做生意,往来用的都是永昌银号的汇票,便于携带,也不容易丢失,即使汇票丢了,捡到的人也没办法轻易兑现,除非能够认得汇票上的密押,还得能签汇票拥有人的签名或者留置给银号的私印。而且,银柜也要按规矩押付十天,也就是押后十天,确实没有失主前来报失,才会兑付给拿着汇票的人。这些都是师父告诉六爪女的,所以,她指明了要汇票,不要现金。

当天晚上,司胖子带着人过来提货,还随身带来了大杆秤,就地过磅,结果与六爪女报的数分毫不差,把司胖子佩服得啧啧称奇,二话不说,就把汇票给了六爪,完了又问:“刘老板,还有没有货?”

六爪女看看他:“货有,得有定金。”

司胖子说:“那是当然,你说多少?”

六爪女故作大方:“还是那个样子就行了。”

司胖子大喜:“好说好说,生意做成了,明天我做东,宴请刘老板,请刘老板一定赏光。”

六爪女反问他:“你是就请我一个,还是连我的伙计一块请?”

司胖子说:“随刘老板方便。”

六爪女说:“那我们就一起去吧,不到十个人。”

赚了钱,又有饭局,伙计们一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嘻嘻哈哈了一整天。六爪女有心给他们每人发点儿零花钱,又怕他们有了钱到街市上瞎胡闹。她知道,在县城里跟在竹林寨大不一样,竹林寨有钱也没处花,没钱也缺不了吃喝,所以有没有钱并不重要。在县城里有没有钱可大不同,有钱到了街上诱惑太多,有那么多的商铺、酒馆、烟馆甚至妓院,可以供伙计们花去他们手里的钱财。想到这一点,六爪女压制了给伙计们发钱的冲动,带了伙计们去赴宴。

司胖子把筵席摆在县城最有名的客家楼,不要说伙计们,就连六爪女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气派、体面的酒楼。光是大厅,就足足有竹林寨师父的整所院子那么大,里面摆放的紫檀色桌椅板凳擦得油光锃亮,四面墙上挂着巨幅的山水字画。司胖子早早候在酒楼门外,见他们来了,就领他们上楼。木头雕刻的楼梯扶栏漆得油光水滑,手扶在上面就像握着润滑的玉器,脚底下不由得就会小心翼翼,生怕稍不小心就会滑跌。六爪女瞥了跟在后面的伙计们一眼,暗暗后悔没有给伙计们置办点儿像样的衣裳。伙计们一个个破衣罗娑、蓬头垢面,走在这富丽堂皇的大酒楼里,战战兢兢、东张西望,活像一群要饭的。

还好司胖子不管心里怎么想,对他们一个个都非常热情、客气。在司胖子的心里,他们都是摸不清深浅、吃不透路数的陌生人,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能拉则拉,拉不住也不能得罪。按照连城商人的传统,跟本事人联手做大生意,跟厚道人联手做好生意,跟坏人联手不坏你的生意,这就是最重要的生意经。所以,司胖子才会仅仅做了一单生意就专门宴请他们。不管是什么人,生意做成了,不管今后做不做生意,起码不能让他们坏了自己的生意,这就是司胖子的目的。

司胖子把他们让进了楼上的雅座包厢,只有他一个人作陪,所以一桌也就坐下了。既然是客家酒楼,上的自然都是连城客家名产、名吃。著名的涮九品,俗称“涮九门头”,是连城一道药膳兼济的佳肴。这道菜是选用牛身上最精华的九个部位:牛舌峰、百叶肚、牛心冠、牛肚尖、牛里癖肉、牛峰肚、牛心血管、牛腰、牛肚壁,经过严格选料、精细刀功,辅以作料、米酒和数味中草药烹制,鲜嫩脆爽。因食用牛身上九个部位的肉,几乎囊括牛身主要精华,故又有“一餐吃了一头牛”之说。此外还有芋子包、芋子饺、芋子肉丸、雪花鱼糕、鳝鱼苦笋、慈菇猪蹄、连城白鸭汤、珍珠丸、溪鱼焖豆腐、鱼饺、珍珠土龙……各色美食喷着各色香气流水上来,看得六爪女和伙计们眼花缭乱、垂涎欲滴。

司胖子征求六爪女的意见:“喝点什么酒?”

六爪女也不知道该喝什么酒,就说“随便”。司胖子就给他们要了连城米酒,可能觉得他们身上江湖气足,特地要了坛装的,坛子不大,每个有茶壶大小,土灰色的坛子顺着墙角摆了一溜,活像家里备用的夜壶。连城米酒甘甜清澈,绵香顺口,后劲儿却是极大,当时不觉怎样,过后便会发作。伙计们极少有喝酒的机会,此时敞开胸怀大啖畅饮,六爪女想着伙计们辛苦,也不加管束,任由他们快活,自己却藏了一分戒备,推说身上不适,不能多喝,倒了一盏米酒,放在面前浅尝慢饮,尽量多吃菜肴。

伙计们虽然吃喝尽兴,却本能地知道节制,没有一个人像过去在寨子里逢肉日那样大呼小叫着划拳混闹,吃得凶、喝得美,却静悄悄地不说话。尽管这样,满桌子的咀嚼声跟饮酒声也呼噜噜的活像卷起了春雷。

席间,司胖子向六爪女诉苦,说是仗打起来了,路断人稀,他们做的土特产生意极为艰难,价格跌到了底都不见下家收货,再这样拖下去,只能等死了。“唉,现在的生意就是不做等死,做了找死,世道不给人活路了,还不如乡里种田活得安稳。”司胖子苦着脸说。

看着司胖子那张哭脸,六爪女灵机一动:“你手里的土特产都是些什么东西?”

“就是我们闽西的一些特产,过去运到海边热得很,价码、赚头都好得很,现在如果谁有本事把货物运过去,肯定能大赚一笔。”

六爪女他们贩私盐,靠的就是掌握隐秘的交通路线,现如今,战火阻断了交通,他们就拥有了优势,“你手里有什么货?”六爪女再次追问。

司胖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掰着手指头给她数:“八大干啊,白鹜鸭啊,还有朋口香米。唉,没办法,价格一落千丈,没法活了。”

六爪女说:“其他的东西没法说,朋口香米我可以进一些。”闽西八大干名气大,海边的人却不太买账,六爪女也知道,什么地瓜干、萝卜干、笋干、猪胆干、老鼠干、豆腐干等,原来是客家人逃难的时候用来充饥用的,她也拿不准销路,所以没有兴趣。白鹜鸭不错,可惜活物没法运,运到了说不准死多少,只有香米还可以,不管是谁,都得吃米。

司胖子顿时兴奋:“你真的要货?什么价?”

六爪女说:“行市价嘛,做生意不都是随行就市嘛。”司胖子马上又问要多少。六爪女说:“你能给多少就有多少,如果货太多,可以先欠一点儿账就更好了。”

司胖子盯着六爪女看,六爪女目光炯炯地跟他对砍。最后,司胖子叹了一声说:“好说。”

筵席散伙以后,六爪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伙计们做新衣裳,每个人里外两套,有个换洗的,旧衣裳不管还能不能穿,一律烧掉。伙计们的衣服上虱虮成群,虱子、虮子烧得噼啪作响,冒出的烟味道就跟烧死尸一样臭,灶房里烧伙计的衣裳,臭气冒到六爪女的房子里,把六爪女熏得头晕,饭都吃不下,气恨恨地怒骂:“一帮猪。”

半个月以后,每个伙计带了五个背夫上路,每个背夫背六十斤朋口香米,这是六爪女的计划。伙计只管带路、管束背夫,胡子、黑子、豆子、条子、秃子每人负责五个背夫,每个背夫背六十斤香米,一千八百斤朋口香米就这样上路,朝闽南漳浦一带运了过去。六爪女自己提前已经带哑哥到了漳浦,找到了瘦猴儿白老板,不但商定了下一批私盐的价格和货量,还商量了他们一千八百斤朋口香米的价格。果然不出所料,不但名声远播的朋口香米价格飞涨,就连普通白米的价格也比往常翻了一番。

这趟买卖做得顺利,高价卖了香米,低价背回海盐,海盐到了连城一带就地出手,六爪女手里的大洋就由一千来块变成了两万多块。紧接着,六爪女琢磨着要堂而皇之地开办一家商行。商量名字的时候,伙计们七嘴八舌嚷嚷得凶,却没有一个中六爪女的意。这个时候,司胖子过来送货款,看到司胖子,六爪女心中一动,司胖子的商行叫“五福”商行,自己的商行跟他往来密切,生意做得很顺,索性就叫“六顺”,自己又是六指,大家都叫她六爪女,有个六字也暗含了自己的特征,想到这里,六爪女拍板,自己开的商行就叫“六顺商行”。

刻匾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都要找个书法名家题字,他们在连城县无亲无故,也不知道谁属于书法名家,又听说请人写字要花钱,六爪女便亲自抄笔,书写了“六顺商行”四个大字。刻字师傅请教他们用不用商行的标记,六爪女想了想,脑子一热,就把自己的六指手掌印到了模纸上,做了六顺商行的标记。

“六顺商行”开张,六爪女顺理成章当了老板,伙计们自然而然成了雇员。成了雇员的伙计们都有了工资收入,很平均,每人每月两块大洋,此外还管吃管住,伙计们都非常满足,对六爪女敬若神明,尊崇程度甚至超过了师父生前。在师父手下当伙计,只管吃住,不给发钱,不管哪个伙计需要钱了,都可以找师父要,只要合情理,多少师父都会给,那个时候的头家和伙计的关系很像家长和孩子。现如今,则是老板和雇员的关系,你干活我发钱,好处是,每个人每个月能拿多少钱,心里都明白,这也许就是固定收入带来的稳定感。

仗打个没完没了,六爪女的生意也做得顺风顺水,那条说不清经过多少人用脚板踏平的、用汗水和鲜血冲刷出来的、用性命铺垫而成的私盐小道,成了六顺商行的黄金通道。不断扩大的运输队伍将私盐、香米,后来又增加了山区的野菇、茶叶、四堡的禁书、姑田宣纸等特产源源不断地运往漳浦、厦门、泉州,再由这些地区的商行行销各地,有的还远销到了日本、欧美。六爪女的生意坚持一条:生鲜不做。在她的观念里,一些货物即使一时卖不出去,放着也坏不了,而生鲜卖不出去,很快就坏掉了,而且也不方便运输。这些货物换回的是价格极为低廉的海盐,然后以六顺商行为集散地,向西、向北一直贩运到了赣浙皖两湖地区。

大洋就像流淌的河水,源源不断地流向了连城县东街那个挂着“六顺商行”牌匾的宅院里,然后,就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分别存入永昌银号之类的银号、银柜。在这个过程中,伙计们的工钱也涨到了每个月五块大洋,工钱涨了,伙计们却开始难以满足,因为谁都知道,他们涨得工钱跟商行赚的利润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过去每个月只能拿两块大洋的时候,每到发工钱的日子,大家都欢天喜地。现如今,每个月能拿到五块大洋了,发工钱的时候大家脸上却再也找不到往日的兴奋和满足,甚至开始有了抱怨:“我们当牛做马,赚的钱还不如头家的一根头发……”黑子嘟嘟囔囔。

“是啊,哪一趟运货回来,不得从身上刮掉一层皮,唉,我们赚的不过就是个辛苦钱。”条子随声附和。

“什、什、什啊么辛、辛、辛啊苦钱、钱……是卖、卖、卖啊命、命钱、钱……”说这话的时候豆子满脸苦相,翻来覆去地数着五块叮当作响的大洋。

既不发牢骚又不随声附和的唯有胡子和哑哥,胡子对六爪女忠心耿耿,哑哥对拿多少钱根本就没有概念,他也从来不知道花钱。有的时候,胡子还会反驳:“嘟囔个屁,过去一分钱见不到,你们不是也老老实实。”如果谁跟胡子顶撞,胡子就会说:“哪儿赚得多去哪儿嘛,谁也没逼着你们跟头家混吃混喝。”胡子这话一出,一般情况下都能镇服住众人,因为平心而论,在连城县里各行业中,六顺商行的伙计赚的工钱算很高了。

这些议论和不满情绪,六爪女并不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可她却从来不置可否,并不因为谁发了牢骚对谁另眼相看,也从来没有作出任何解释。她专注于自己的目标,虽然尚没有明确的算计,她却直觉到,自己的目标离不开大洋。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开始着手完成最近的目标,为了完成这个目标,她带着哑哥消失了几天,商行的事情完全交给了胡子。胡子也不会做什么生意,就是维持,每天安排灶房采买做饭,现在,伙计们每天都有肉吃了,伙计们向他打听六爪女的去向,胡子一口咬定自己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他确实不知道六爪女去了哪里。

六爪女在竹林寨。这里既是她的发起之地,也是她的伤心之地。竹林寨被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就像夜晚沉重的黑幕,遮蔽了过去的一切,只存留于六爪女的脑海里。她来到了掩埋着师父、阿嫲和阿公的坟前,令她诧异的是,坟前不知道是谁竖起了一座石碑,上面刻着师父的名字,却没有落款。

石碑粗糙简陋,篆刻的名字却极为苍劲有力,六爪女茫然,她实在想不出会是谁给师父立了这么一座碑。坟墓并没有如六爪女想象的那样荒草萋萋、凄凉一片,坟墓四处清清爽爽,显然,有人清扫过了。会不会是伙计中哪个重情义的自行过来做了这些事情?六爪女大约把手下的伙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是哪个能背过自己做这种事情,便也就不再在这件事情上耗脑筋了。

“老板,你想怎么做呢?”

跟随在她身后还有两个短打扮、面孔黧黑的汉子,看到六爪女站在这座孤坟前面发怔,忍不住提示她。

六爪女回过神来,挥手朝竹林寨的遗迹画了个圈:“这样,你们把这个地场全部清理干净,统统种上山松,然后把这座坟用花岗石砌起来,还要盖个亭子,把这座坟茔遮住。”

两个人唯唯诺诺地说道:“好的,好的,只是不知道老板的亭子要啥款式?”

六爪女想了想说:“你们先出个样子,我再选。”

两个人连连应承。

六爪女说:“就这样,地方你们也看了,回去先画图样吧,我再停一会儿。”

两个汉子中个头小一些的说:“老板,这个地方地势险要,往上运料恐怕花费要大一些……”

六爪女有些不耐烦:“大就大,啰唆啥?”

两个人连忙告退。这两个人是六爪女通过司胖子的介绍找来的土木匠人,她原想花钱把整个竹林寨重新建起来,到了竹林寨以后,竹林寨残破黝黑的遗迹突然让她觉醒,原来的设想并没有什么价值。即使重建了竹林寨,谁还能像师父一样安于寂寞,独自苦守这片荒山僻野呢?没了师父的竹林寨就不再是竹林寨了。于是,她临时改了主意,要给师父和阿嫲、阿公盖一座体体面面的亭台,让他们像活着时一样有大房子住。

六爪女看着两个土木匠人小心翼翼地相互搀扶着从陡峭的鱼脊梁上走了过去,消失在树林、草丛掩盖的山道之中。她跪下,哑哥从包袱里掏出纸钱、香烛摆放在地上,然后自己也跪了下去。六爪女点燃香烛,微风拂过,香烛飘摇,想到师父的音容笑貌,六爪女忍不住痛哭起来。哑哥闷声焚烧着纸钱,纸灰飘然而上,活像一群黑蝴蝶翩翩飞舞。

祭拜完师父和阿嫲、阿公,回到县城,六爪女心情低落,一个人在屋子里扒拉算盘,整整一天都没吃饭。胡子看到六爪女心情不好,便躲在灶房里监督厨子做饭,其他伙计,胆大的跑出去喝酒耍钱,胆小的龟缩在屋里瞎聊胡诌。这时,外面突然闹闹嚷嚷地闯进来四五个人,胡子连忙跑出去堵截:“干啥哩,干啥哩……”

六爪女也听到了门外的吵嚷声,跑到窗口,透过支撑起来的窗棂朝外面观看。自从制伏了那帮街烂仔,逼着他们在大门口脑袋顶墙站了大半晌之后,六顺商行的威风也就树了起来,除了官府的税务、稽查有时候上门来骚扰一下,别的人一般不敢到他们门前耍横。官府的税务、稽查来了,也不敢像对其他小商铺那样随便敲诈勒索。六爪女也本着民不跟官斗的原则,客客气气地给些小恩小惠打发了事。

那几个人拨拉开胡子,冲着四处大声嚷嚷:“狗杂种给我出来,狗杂种给我出来……”

留在家里的伙计们一拥而上,堵在这几个人面前。秃子给胡子帮腔:“干啥哩,土匪还是山贼?大白天行抢啊?”其他伙计也七嘴八舌地嚷嚷,豆子结结巴巴,一急还唾沫乱飞:“你、你、你们找、找、找死……我、我、我干……”

胡子相对冷静,拉着哑哥保驾护航,隔开了自家人和对方:“你们干啥?有话慢慢说,在我们六顺商行里别想撒野,你看看这些人,哪一个是吃素的?”

一个脑袋活像冬瓜的人黑青着那张柿饼脸对条子和胡子说:“你们六顺商行是不是有一个脸像锅底的家伙?让他出来,让他出来我们有话跟他说。”

看到他,六爪女脑子里立刻蹦出“大冬瓜”三个字,算是给那人起了个临时名称。给人起绰号是六爪女的癖好,也是竹林寨的传统,竹林寨里皮肤黑的就叫黑子,身材瘦的就叫条子,留了胡子的就叫胡子,都是这套路数。耳濡目染,六爪女给人起绰号的癖好也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如今每见到一个人,不管人家叫啥,脑子里马上就会自然而然地蹦出一个与其人长相或者气质相称的代号来,就如一见司老板,就开始把人家叫司胖子。

“你是说黑子?”胡子问道。

大冬瓜说:“我也不知道他叫啥,他自己说是你们六顺商行的什么襄理,官大得很,反正见了面就能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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