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瑞没有太在意这辆车。他站在窗户前，整理自己的思绪。十多分钟后，他回到房间。
向小雨刚刚发完电报，正等着接收回电。
五分钟后，向小雨收到回电。
接收完回电后，王家瑞帮助向小雨收好电台，然后就和向小雨告辞，准备离去。
王家瑞现在的心情，让他觉得越快离开越好。他认为他现在对向小雨表现出任何亲昵的语言和行动，都是对她纯真感情的玷污。刚才在楼下拥抱她的时候，他产生了一丝罪恶感，即使他明白他对她的感情是纯真的，但他还是不能从他的内心里排解掉这样的感觉。
向小雨送王家瑞下楼。经过走廊窗口的时候，王家瑞无意识的看了一眼巷子口，那辆车还在那里。突然，王家瑞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就是觉得不安。难道是因为和向小雨的感情折磨让他产生了这样的不安？他问自己。不是，这完全是另外一种不安的感觉，是一种莫名的危险正在近时产生的不安。
王家瑞停住脚步。天生的谨慎让他要弄清楚是什么事情让他不安。
向小雨见王家瑞停下来看着窗外，也好奇的顺着王家瑞的视线朝窗外看去，她看到巷子口停着的那辆车。
王家瑞问向小雨：“以前有没有看到过这辆车？”
向小雨回答说：“没有。”
王家瑞没有多说什么。他拉着向小雨回到二楼的房间，他必须将他心中的不安告诉她。
“小雨，你听我说。刚才你在发报的时候，我到走廊的窗口透气，看到巷子口的那辆车。到现在为止，这辆车停在巷子口至少有半个小时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辆车可能有问题。虽然我的怀疑没有任何根据，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我们今后一定要谨慎。你以后必须更加小心一些，不要出什么事。”
“好的，我听你的。我以后会更加小心谨慎。你也要小心！”向小雨听了王家瑞的话之后，也开始有点担心。
“我走之后，你不要出门。我从巷子的另外一端出去，然后绕到街上，看看那辆车是干什么的。我走了！你一定要小心！”说完，王家瑞下了楼，向小雨跟在他的后面。
出门之前，向小雨扑到王家瑞怀里，紧紧的抱着他。很明显，她心里有些害怕，同时也在为他担心。
王家瑞伸出双臂，紧紧的拥抱向小雨，然后放开她，转身出门。
王家瑞出门之后，朝巷子的另外一端走去。另外一个巷子口离向小雨的房子大概有一百多米远，中间还要拐个弯当才能看到巷子口。
王家瑞拐弯之后，立刻发现这个巷子口也停着一辆同样的汽车。在这一刻，他虽然不知道这两辆相同的汽车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两辆汽车对向小雨和他是一个危险。
王家瑞若无其事的走出巷子，来到五族街。经过停在巷子口的这辆汽车的时候，他仔细的观察了这辆车。他注意到这辆车的车顶有旋转的东西，像是天线。
王家瑞决定再去看看另外一辆相同的汽车。他沿着五族街走到大智路口，然后沿着着大智路走到不远处的公新里巷子口。他看到另外一辆相同的汽车还停在那里，车顶上也有旋转着的象天线一样的东西。
王家瑞离开以后，向小雨一个人回到二楼的房间。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没有了。
其实，向小雨已经感觉到王家瑞不易察觉的变化。她今天没有问起组织上对他们俩的事是否有答复。
她是一个敏感的女人，她从王家瑞的微妙变化中，几乎明白组织上对她和王家瑞的感情，答复是否定的。
她故意在王家瑞面前装做不知道，还和以前一样，在王家瑞面前表现出热情。她明白他内心的矛盾和压力，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给他施大的压力。现在王家瑞走了，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感，轻轻的哭了出来。
王家瑞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电器行。他回到自己房间之后，立刻开始译电。这份密电的内容是组织通告武汉特委，国民党军队和共产党游击队之间的摩擦又开始了。
密电说，最近发生两次冲突。
第一次冲突是八月下旬，梁湖大队在湖泗区一带受到方步舟的第九战区鄂南游击第八纵队的攻击。方步舟的鄂南第八游击纵队将梁湖大队包围在湖泗区，责令梁湖大队放下武器接受改编。梁湖大队当然不能接受，因此双方爆发战斗。梁湖大队寡不敌众，最后大部分人员被方步舟的鄂南第八游击纵队收编，只有王粟，况公仆等少数党员骨干逃出来。梁湖大队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第二次冲突发生在九月初。由程汝怀的鄂东游击总队代管的张体学新四军第五独立游击大队，受到国民党桂系第七军一七一师、一七二师及驻黄冈的第十八游击纵队、保安第八团的突然袭击。这些国民党部队对驻扎在麻城夏家山的张体学部第五大队进行“围剿”，当时张体学部来不及突围的后勤人员有几百人被捕，后惨遭杀害。不过第五大队大部分人员在张体学的带领下冲出包围，回到鄂北根据地。
组织上提醒王家瑞斗争的复杂性，同时命令武汉特委在今后的工作中多多注意国民党方面的动向。如果收集到这方面的情报，必须立刻发送给组织。
入侵的外敌正在蹂躏我们的国家，可自己的兄弟却自相残杀，这是何等的愚蠢！王家瑞心里愤怒的说。
姚明春是从每天来往于汉口和黄陂之间的菜贩子嘴里听说王家河惨案的。
得知王家河发生惨案之后，姚明春非常担心父母和兄弟的安全。征得王家瑞的同意之后，姚明春立刻赶回王家河。
他的老家在王家河的李塆。这是一个有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子，姚明春的父母和兄弟一直生活在这里。
到了村口，映入姚明春眼帘的是一片凄凉的景象。村外增加了好多座新坟，村里大部分的房屋被烧毁，只剩下残垣断壁。老鸦停在被火烧得几乎光秃秃的树枝上，哇，哇的叫着，那凄厉的叫声，对姚明春来说，仿佛是一个不祥之兆，让姚明春觉得心惊肉跳。
在姚明春的记忆里，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村里每家每户的屋顶，都会冒着袅袅的炊烟，呼唤着田间劳作的人们，回家享受香喷喷的晚餐。可是今天，也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天空那惨淡的云彩，映衬着地上这凄凉的村子，却让姚明春感到世界快要到了尽头。
他怀着一丝恐惧，走近新增的坟头，想看看坟头上有没有用来识别的墓碑或者墓牌，结果他没有看到。他的心里既有害怕，又存有侥幸。至少这些坟墓还不能证明他的父母兄弟已经死了，他想。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朝村里走去。原来三十多户人家的村子，现在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姚明春看见村里只剩下四、五间房子没有被烧毁，便朝其中的一间房子走去。远远的，他听到这间房子传出凿石板的声音。他知道这是石匠老李的房子。
李石匠今年有60多岁，他的老婆已经去世多年。他的独生儿子是****军官，前年在山西与日本人打仗时战死，听说尸体是用红木棺材送回来的。儿媳妇在办完她丈夫的丧事之后，就带着两个年幼的孙子回了湖南娘家。从那以后，李石匠就一个人过日子。
姚明春走进李石匠家，看到李石匠正在墓碑上凿着字。李石匠专心的凿字，没有注意到姚明春进屋。
姚明春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新坟上没有墓碑，这是因为墓碑还没有做好。他的心开始往下沉。他竟然不敢开口叫李石匠，他害怕李石匠告诉他可怕的事情。
这时，李石匠才感觉有人来了。他抬起头，看到姚明春。他停下手里的活，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姚明春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姚明春。
姚明春惶恐的接过这张纸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过了一下子，他象是不相信似的，又抬起手，将这张纸拿到眼前，仔细的又看了一遍，他的眼神已经变得绝望。他的眼睛盯着前面发呆，那张纸从他的手里飘落到地上。
姚明春整个人一动不动。眼泪从他的眼睛里一串串的掉落下来。突然，他大吼一声“日本鬼，你先人！”
然后，他开始放声哀嚎起来，那哀嚎声不象是在哭，而象是野兽发起攻击前的嘶吼。
李石匠默默的从地上捡起那张纸。
他没有去劝姚明春。他能感受到姚明春此刻内心的痛苦和悲伤。他儿子牺牲的时候，他经历过。他要让姚明春好好的哭出来。
这张纸上标出了坟头的名字和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