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尔顿回到家就一直待在书房里。书房外是一间大客厅,两个警察在那儿安装了一大堆监听、收录用的电子设备,还从图书室里搬来一台计算机,接通了互联网。
第二次结婚后,道尔顿就戒烟了,今天自从接到这个消息后,他已经吸了两包烟。道尔顿是个十分精明的商人,妻子被绑架他虽然十分着急,但并不惊慌。绑架是为了钱,道尔顿有的就是钱。像他这么有钱的人在香港不超过十个。道尔顿就担心绑匪不是为钱绑架,而是另有什么目的。可细想几十年在商场上打拼,还没有结下什么生死仇敌。是谁呢,这么熟悉我,甚至可以直接入侵我家计算机,直接插入邮件,还知道珍妮特去发廊的时间,可能也知道我们今天去越南?
“爸爸,港岛警署的乔探长来了,可以进来吗?”艾琳推门进来问道。道尔顿点点头。
随着乔探长进来的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大热天戴一顶皮牛仔帽。自称是珍妮特聘请的专家,还是个私家侦探,不知是什么来头。道尔顿虽然这样想,但还是礼貌地站起来。
“道尔顿先生。我向港岛警察署请示过了,上边同意贵公司的专家李桥先生作为你的私人顾问协助我们办案。他虽然是你的人,但可能你还不太了解他,他的专长就是调查。”乔老爷说。
“不就是绑架案吗,没那么复杂吧,等对方提了条件,交钱放人就行了,交钱免灾。”道尔顿不高兴地说。
“根据我们的统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质都在交了钱以后被撕票了。绑匪不可能拿钱以后放肉票,给自己留一个活证人。最佳的救人时间在交赎金前,如果你希望太太活着回来的话。”乔老爷说。
“听你的,既然我找了警察。顺便问一下,李桥先生不是越南问题专家吗?怎么又成了侦探?为什么珍妮特会找上他?”道尔顿问道。
“你说得差不多。李桥先生除了是越南问题专家外,还当过记者,甚至在我们这一行,也颇有些名气。当年破过轰动一时的澳洲乌市无头案。我在悉尼警察局工作时,和他有过合作。至于你太太为什么找上他,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听说他对越南经济有点研究。你一定还有多余的客房,我希望他今晚就住在这儿。如果李先生希望到处看看,或者和谁谈谈,万望配合。我希望他以你的代理人身份和我们合作。”李桥脸不变色心不跳地站在那儿听乔老爷瞎吹。
“好,既然你这么推重他,那就让他代表我吧。另外,我将悬赏一百万元港币,无论谁找回我妻子,包括警察,我都奉上一张百万元支票。李桥先生,你真的愿意做我的雇员?做我的手下不容易,我心情不好时会骂人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把一切都交给警方来做。”道尔顿转头对李桥说。
“没关系,先生,我挨骂的时候一定会反骂回去的,这种机会我从不放过。”
“既然这样,咱们就说定了,现在我能为你做点什么?”道尔顿终于承认李桥了。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先生。我想和住在这所大宅子里的每一个人聊聊,包括你,先生。我听从乔老爷的安排,这几天将住在这儿。希望得到您的允许,在各个屋子里走一走,所有的房间,包括去你夫人的卧室里看一看。如果方便的话,请艾琳小姐带我去。”
“看风水吗?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把她绑走的。”
“您说得不错,就和看风水一样,我要找到那个煞气的位置。通俗一点说,在不知道第一犯罪现场在哪儿时,只好从被害者最初的出发地点开始寻找,寻找线索。先生,我希望上床前和你聊聊。”李桥说。
“随时奉陪。”道尔顿又缩回那张大沙发里了。
这是座两层的维多利亚式建筑。顶层是八间带洗澡间的卧室,其中男主人卧室和女主人卧室各带一个小客厅,和两个小客厅相连的是共享的大客厅。底层除了与书房相连的大客厅外,还有餐厅、厨房、洗手间、图书室、女主人客厅、家庭起居室、婴儿室及仆人卧室。
窦艾琳带李桥一间一间地走着,顺便瞥了一眼这位穿夏威夷衬衫的男子。她没有看过李桥的任何著作,但乌市无头案她还是知道的,当时香港的报纸都放在头版大篇幅炒作,有家报纸还把那个案子写成长篇特写,写得惊心动魄,没想到这个案子居然和这个不起眼的男人有关系。
“你真是一个私家侦探?还破了那个无头案?”当他们推开女主人卧室时,艾琳忍不住问道。
“碰巧罢了,那时乔老爷在悉尼警察局当探员,我给他提供了一点儿有用的建议。”李桥说。
“乔老爷说你是越南问题专家,当过记者,还兼职当侦探,工作得真辛苦。”艾琳说着,带李桥穿过小客厅,进入女主人卧室。
“没办法,赚的钱不够过日子,只好兼职当侦探赚外快。”女主人宽敞豪华的卧室有四十平米大。通过卧室左边墙上的门,进入像卧室一样大的衣帽间,李桥仔细看挂在衣帽间里上百套精致的衣服,又查看摆在鞋架上的几百双名牌鞋子。出了衣帽间,他在白色的路易十六式大梳妆台前坐下来,先低头欣赏四根雕刻着精致绳纹饰浮雕,由上而下逐渐收缩的圆形桌腿,发出啧啧的惊叹声,然后坐直身子,从纯白大理石桌面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中,拿起一瓶香水闻了闻:
“这是什么牌子的香水?”李桥问。
“这叫梦。香味清淡,但经久不去,可持续二十四小时以上。据说要几千元一瓶呢。我不用香水,这是珍妮特告诉我的,她只用这个牌子的香水。”艾琳接过香水瓶,在空中喷了一下,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慢慢散开了。
李桥在梳子上摘下几根头发,又起身走到散发着洛可可风格的精美四柱大床前,在白色的鸭绒枕头上找了一根头发进行对比,然后装进一个信封里。
“你在干什么?”艾琳问。
“找线索,找感觉。因为我从未见过你妈妈。”
“她不是我妈妈,只是我父亲的妻子。”窦艾琳打断李桥的话。
“那也一样,我从未见过她,只看过一张照片,从这张照片上看不出她是高是矮,头发是粗是细。性格是开朗还是内向,对人是热情似火还是冷若冰霜。她无疑是个美人,但美人的种类很多。有的美女男人见后会变得呆若木鸡,有的美女则使男人望风而逃。她是哪一种?她的生活习性是怎样的,谁是她的朋友,谁是她的敌人?我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窦珍妮,好从中找出线索。”李桥自言自语说道。
晚饭后李桥在家庭起居室找到艾琳,艾琳抱着一把吉他缩在大沙发上低声自弹自唱。对艾琳来说,李桥是个全新的人。他是越南问题专家,还是侦探,在艾琳的圈子里没有这号人,不知道他懂不懂音乐。艾琳先不理李桥,唱了一会儿,累了,才放下吉他,对斜靠在对面沙发上正盯着她看的李桥说:
“你想和我聊聊?好。先来支烟,你在猜我是个怎样的人?是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富家小姐,是个花钱的好手(她耸耸肩)。对,你猜得没错,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谁又不是这样呢?不过我自己也挣钱,我爸爸不给钱我也能活。我在一个乐队弹吉他。我们乐队叫紫水晶。”
“你问我们演奏什么音乐?应该说我们认为我们是现代流行音乐乐派。我们乐队经常在香港一些酒店和各种不同的夜总会演奏,要不是出了这场绑架案,我正弹着吉他呐喊着进入高潮呢,哈哈。”
“什么?你问什么是现代流行音乐乐派?你问到关键所在了,你当过记者,却不知道什么是现代流行音乐乐派,没知识!比如我们乐队叫‘紫水晶’,就像英国的‘宝兰’、美国的‘闪电’,我们这样的乐队香港有上百个。我们弹唱的都是自编的乐曲。这些音乐经常从爵士乐跳到先锋派音乐,从乡村音乐跳到甲壳虫派音乐。我们既不是表现主义也不是原始主义,更不是古典主义。有人叫我们偶然音乐乐派或具体音乐乐派,其实我们都不是,我们这一派的音乐从来也没有独立地发展起来。我们是一群音乐爱好者和半瓶子醋的音乐爱好者,对社会充满厌倦和嘲讽,敏感但不善于表现。有人说我们的音乐特点是震耳欲聋的音响,加上把正常乐曲倒过来演奏,伴之以语无伦次的歌词,及演奏者在舞台上不停地跳来跳去,哈哈。”
“你笑我,不相信?真的。也许我们的音乐低劣,但受大众欢迎。我们好多人都是靠这个吃饭,我们这一派还出过好多腰缠万贯的巨星。”
“你不爱听这些,想听有关珍妮特的事?我不太了解她。尽管她那么漂亮,一般来说对我也还亲切,但我觉得她生疏得很。我从不关心她,不喜欢她,也不恨她,就像她对我那样,我老爸倒对她一往情深。你问谁可能绑架了她?谁最了解我们家的事,甚至知道我们家的计算机密码,我们家的作息时间表?还有谁,一定是老爸的助理,那个杨媚,英文名叫露易丝的妖精。别看她一副清纯的样子,偶尔也给有钱的老男人飞一个媚眼。抓住她的狐狸尾巴别放,她肯定想杀了珍妮特后取而代之。珍妮特不会回来了,不过对我来说,谁当我继母都一样。”
“她有不在现场证明?当时她正和我爸在一起?那倒是真的,但她会不会有同谋?现代的犯罪活动都是有组织进行的。要不,你去查查我哥哥马克有没有不在现场证明。他的中国名字叫窦一凡,通常待在越南,他是爸爸的模范儿子,如果他这期间偷偷离开越南,那也是一个疑犯,他有作案动机。珍妮特六年前一进我家,马克就看上她了。那时他才十六岁,总是痴呆呆色眯眯地在背后盯着珍妮特,从没有勇气从正面看珍妮特。他去越南是主动要求去的,他每天和珍妮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不能忍受忌妒和怯懦的折磨,所以逃避到越南去了。也许他雇用越南黑社会的打手,把珍妮特绑架到越南了,谁知道呢?哈哈哈。”
“按美国电影的逻辑,太太出了问题,丈夫总是第一个应该被怀疑的对象,你们怀疑我老爸吗?不过他没有什么动机,他是个无聊透顶,没什么嗜好的人,不喜欢艺术,不喜欢美酒,好像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他唯一爱的就是钱,他有的是钱,因为他是个赚钱的天才,连空气他都能卖掉。据说他对公司的雇员非常凶恶,经常骂人,但那些员工心甘情愿挨骂,因为他给员工的工资高过市场价好几倍。”
“你吸了大麻?”李桥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艾琳吃惊地问。
“很简单。晚饭前你带我各处看看,一共只说了简单的几句话,说明你是个内向的不善于和生人说话的姑娘。晚饭后我进了这间屋子,你突然变得兴高采烈,爱说话了,我很难插上嘴,一直在听你说。你一定在这期间吸了大麻,这是吸食大麻后的典型症状。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的信息,回头见,小姐。”李桥站起来走了出去。艾琳愣了一会儿,骂了一句:
“臭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