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诧异地一起回过头来,从不远处婆娑树影后的黑暗迷雾中渐渐地浮出一个瘦削的身影来,来人移动得很慢,人影在起伏跳动篝火的映照下明明暗暗闪烁不定。茜和芳各后退半步,警惕地注视着不速之客。
小青则睁大眼睛,努力辨认,但奇怪的是,虽然离得很近,却始终无法辨清,来人周身总笼罩在一层似有似无的黑雾中,还有一丝丝的冰凉之气在不停地散发。虽是夏日,小青却感到刺骨的寒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来人拄着一根拐杖,佝偻着腰,似乎每挪动一步都很费力。小青一向是个热心快肠的人,也顾不上害怕,忙上前想扶一把。来人突然停下来,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倒吓了小青一跳。
小青想了想,又蹦蹦跳跳地跑到战马旁从行囊里摸出一个铜碗来,到架在篝火上的陶罐旁倒了半碗水,正待走,裤脚却被人拉住了。小青低头一看,却是先前一直在呼呼大睡的阿大,他眼里满是惊惧,冲小青直摆手。
小青正待询问,来人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在寂静的原野里格外响亮。小青连忙从阿大的手中挣出,一溜小跑到来人的身边:“老伯,喝点水吧,要好受一点。”
“我很老吗?”来人从小青中接过碗,很小心地一口一口啜着,仿佛喝很苦的药水一样。
小青倒是很想看清来人的模样,可来人的面目几乎完全遮在蓬松的乱发后,压根儿就无法辨清年龄,小青只有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是猜的。”
来人喝完水,极满意地吁了一口气,把碗还给小青,点点头:“你不错。”
受到称赞,小青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您还需要吗?我给您倒去。”
来人抬起头,盯了小青一眼,微一摆头:“不用了,你很不错。”
小青打量了一下来人,还是无法判断来人的年龄,看来人的行为,颤颤巍巍的,就像风烛残年的老年人,但就刚才那一眼,却十分的有神,眼光仿佛能刺到骨子里,脸色虽泛白,却没什么皱纹,似当盛年。
小青本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来人直愣愣地盯着茜,半晌也不动。茜和芳则紧靠在一起,右手扶在剑柄上,戒备地注视着来人。时间仿佛一下子凝固了,所有的人都僵立着,直到远处一声长笑打破了夜的宁静,“天不亡我矣!”
笑声未落,一个灰色的身影就冲到篝火边,冲各人作了一圈揖:“各位大叔大婶,可否借些汤水给我这半夜的赶路人?”却没有人理睬他。只有小青走到他身边,悄声说:“陶罐里有热水,我来帮您倒。”
新来的人裹了一身灰袍,背上挂着一个竖琴,一头长发随意挽在脑后,是大陆上典型的吟游诗人打扮。小青瞅了他一眼,感觉上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甚是年轻,只是身材高挑,颇有几分潇洒。
年青的诗人也打量了一番小青,然后满面笑容地冲小青一拱手:“小帅哥天庭饱满,地廓方圆,龙行虎步,虎虎风生,他日必成大器。小可这厢谢过了。”
小青正待就着手中的铜碗给这位冒冒失失的诗人倒水,诗人却摆摆手,然后在身上随意地一晃,手中一下子就多了一个精致的瓷碗来,递给小青。
大半碗水,诗人几乎是一口喝完,满意地叹了口气:“小帅哥,可还有吃的?我可不白吃白喝的,我能吟唱不少段子,待我吃饱了,随你点,保准让您满意!”
小青寻了一番,把剩下的半面大饼和一小块牛肉摊到诗人面前:“只有这些了,您若不嫌弃的话,将就着吃点吧。”
诗人打了个响指:“谢谢小帅哥,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想像,太感谢了。”话音未落,诗人已经将大饼重重地咬了一大口,然后含含糊糊地说:“小帅哥,麻烦再倒一碗水来。”
等小青把水端来,诗人已经风卷残云地将大饼和牛肉全扫了肚里,然后接过小青递过来的水又是一饮而尽。诗人看着有点发呆的小青,笑了笑说:“看我再给你变个戏法,你看好了——”
诗人示意小青看紧瓷碗,左右晃了两下,再往空中一指,然后两手大大方方摊在小青面前,瓷碗已经不翼而飞。
小青惊喜道:“您会变戏法?”
诗人笑着点点头,又从肩上解下竖琴,调了两下音:“当然我最拿手的还是吟唱,我吃了你的食物,也该为你唱一曲了。说,想听什么,是英雄史诗还是民间俚语?”
小青瞪着眼睛想了想:“我想听太阳骑士的故事!”
诗人含笑颔首:“没问题。”他清了清嗓子:“各位看官,且听小子唱来,太阳骑士的英雄传奇,话说那——”诗人突然停下来,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周围,咕噜了一句:“气氛不对呀!”
只有小青规规矩矩地坐在他面前,准备听他吟唱,阿大则躺在篝火另一侧“酣然”大睡,茜和芳仍紧张地注视陌生的来客,而来客只盯着茜,却无人理睬理应成为焦点的诗人。
诗人站起身,冲对峙的三人一揖手:“各位,现在是多么宁静,多么美好的时光,咱们相逢是缘,大家既然是有缘人,且不妨将恩怨暂搁片刻,听小子高歌一曲如何?小子的歌虽非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确也有几分中听。”
陌生的来客一顿拐杖,长长地叹了口气,颤颤巍巍地转身一步一挪,艰难地离去。看着陌生的来客消失在夜幕的黑暗中,芳和茜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收起了刀剑,芳还顺脚踢了阿大一下:“快起来,我们该走了。”阿大闻声立即跳了起来,帮助芳收拾东西。
诗人呆了片刻,一摊手:“难道没有人肯听小子的吟唱?”却无人理睬他,连小青也忙着把马鞍架在马背上。
诗人无奈地摇摇头:“失败,真失败,居然没有人愿听我的吟唱。”他左右扫了几眼,发现芳在那儿指手划脚,似乎是这伙人的头,就收起了竖琴,几步踱到芳的面前一揖手:“这位大姐,敢问你们这是前往何处?可否容我随行?我绝不给你们增添麻烦,相反会给你们的旅程增加许多快乐和新奇的体验。如果手头紧,挣少许糊口的钱,却也不在话下。”
芳瞪了诗人一眼,冷冷地丢了一句:“不方便!”她随即招乎大家上了马,扬长而去,只丢下诗人在原地发呆。
阿大和小青共骑一匹马,跑了一箭之地,阿大才惊魂稍定地说:“兄弟,刚才咱们可是在鬼门关前溜了一回,你以后待人不可太好心了。”
“此话怎讲,刚才那个吟游诗人不像坏人,挺好的呀,能弹会唱,还会变戏法。”小青一脸茫然地看着阿大。
“不是这一个,是前面那个,走路像老头的那位。”阿大不耐烦地说。小青更糊涂了:“他怎么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呀!”
“看情形,那人应该是死灵法师!”阿大压低嗓门儿说,眼神里犹有恐惧,仿佛那法师仍在附近一样。
“啊?”小青不由得大吃一惊,在大陆上,死灵法师是仅次于魔族的恐怖传说,同时也是高额赏金和勇者扬名立万的代名词。
死灵法师在大陆上十分罕见,每一次出现都能引起一方骚动和一阵腥风血雨。传说死灵法师是把灵魂出卖给魔鬼,换取邪恶的死亡力量的,大陆的人类魔法师协会严禁修炼死灵法术,一旦发现,就会昭告天下,必要时还会以魔法师协会的名义组织缉捕!因此,死灵法师始终只能在黑暗中行走。
在吟游诗人们的唱诗中,死灵法师是主要的反角,是英雄和勇士们建立业绩的基石。但对于普通人而言,死灵法师则是避之不及的人物,没有人愿意招惹这种“人间的死神”。
“你怎么看出那人是死灵法师,你以前见过?”小青很好奇,能碰上死灵法师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儿,但回忆刚才众人的反应,阿大和芳、茜三人好像都看出来了,只有他自己懵懵懂懂的。
阿大皱着眉头,嘟囔道:“俺也说不上是怎么看出来的,就觉得他是。怎么说好呢?你有没有一种很刺骨的感觉?就像,就像……我实在想不去该怎么说,那两个婆娘好像也看出来了,刚才她们也很紧张,你去问问她们。”
小青骑术娴熟,挥鞭策马,没几下就撵上了芳和茜:“二位姐姐,问个事儿,刚才令你们很紧张的那人,是不是死灵法师?”
“小孩子,不要乱讲!指认人是死灵法师非同儿戏,他没招惹我们,我们也别生事儿。目前我们尚未脱离险境,赶路要紧!”芳打消了小青继续问下去的念头,小青只好闷着声,随芳向南急驰。
虽说一路上没有发觉宇文家族有什么反应,沿途村镇张贴的仍是安德鲁侯爵的通辑布告,没有新的内容,估摸着宇文婉没有声张,但芳和茜并不敢大意,尽量避开大路和城镇,风餐露宿,只要马力尚可,就尽量向南赶路。
毕竟宇文家族是推罗帝国久负盛名的豪门望族,特别是在军队很有影响力,宇文婉栽了这么大个跟头,断无不报复之理,只是采用何种方式就无从猜测了。不过就芳的话,只要还在推罗帝国的大地上,就没有一刻钟是安全的,她们必须迅速离开推罗。
不数日,她们赶到帝国一座名叫桐城的边陲小镇,寻了处偏僻的客栈住下。客栈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被褥甚至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对阿大和小青而言不啻于天堂一般。
连日赶路,两个小孩早已经是疲惫不堪,一进屋顾不上洗漱,就钻到床上酣然大睡,昏天黑地,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只知道肚子饿得咕咕叫。两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出了房门,已是正午,阳光耀眼。
芳和茜正在院子里同店里的女主人聊天,见二人出来了,忙起身招乎,阿大靠近芳时,芳一皱眉,捂住鼻:“你们快去洗个澡,再出来吃东西。”
阿大试图绕开,他就没有过洗澡的概念,但芳不客气地拎起刀鞘像赶鸭子似地把二人轰进澡堂,并扬言不洗干净不许出来。阿大跳进水池里浸了一下就想溜出来,发现芳果真守在门前,并不客气地将其拍了回去。
芳给每个人准备了一整套新衣服,这还是小青和阿大睡大觉时,芳和茜出去买的。与阿大连着两次被赶回澡堂不同,小青一次就过关了,气得阿大直瞪眼,嚷嚷着芳偏袒老公,芳当然不客气地一刀鞘敲在他头上。
芳给小青束好发,左右看了看直点头:“不错,衣服还合身,挺帅气的。”芳在整治小青和阿大时,店老板的几个小孩跑过来看热闹,当芳帮小青梳理好时,几个小孩也在惊叹,其中一个胖嘟嘟的小丫头突然叫起来:“这个小哥哥看起来好眼熟哟,有点像我以前跟你们说的那个小姐姐!”
未完待续,作者:陈忠厚、陈清贫,联系QQ:14628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