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祝爷爷像往常一样把我放在他的膝盖上,用花白的胡须亲我的脸。“梦柯。想爸爸妈妈吗?”祝爷爷问我。“不想,我没有爸爸妈妈。”我静静的回答道。“哎,这孩子,是傻了吧。”胖嫂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小孩子,乱讲而已。”祝爷爷说。“祝老爹,这孩子好像挺古怪的,他很少说话,也不跟小孩子们玩在一起。”“胖嫂,我想过了,我这就把他送到我城里的表侄子那里去。他们夫妇一直想要个儿子。他们就一个丫头。小梦柯也该上学了,就送他过吧。”祝爷爷抽着烟袋,烟气消散开来,浓郁刺鼻。“这样也好,再说这孩子还小,也要个爸爸妈妈疼的,老呆在扬花村也不是办法。”胖嫂理了理我的头发道。
“梦柯,爷爷给你找爸爸妈妈好不好?”祝爷爷用褐色的眼睛望着我,我看见他瞳孔里我的影像。
恩。我点点头。我觉得我是不想离开这里的。这里安安静静,温暖宜人,又有许多好吃的,祝爷爷每天都哄我开心,喂我吃饭,替我洗澡,帮我洗长头发。胖嫂经常给我做新衣服。
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在扬花村呆下去。这里惬意,无忧无虑,世界美伦美奂,光彩流溢。这里开满山花,风吹起白花飞扬,像夜里提着小灯笼闪烁的萤火虫,草丛簇生的野地里有唱歌的蝈蝈,还有夜里幽幽的月亮,晶亮的星星。
这天祝爷爷抱我上了渔船,他熟练的摇着船浆,渔船划过水面留下丝丝波纹,荡漾开来,圈圈圆圆,渐行渐远。我仰躺在船篷里,望向蓝蓝的天空,悠悠的云朵,耳边响着船浆激划水面的声音,我慢慢的眯上双眼。
迷糊中我成了一粒种子,冥尘幽佛微笑的望着我,我被他送到一个五彩缤纷的园字里,四周满是奇株异卉。一对老夫妇搀扶着跪下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也跪下来,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只听见冥尘幽佛说:“这是一颗被仙界遗忘的忘忧子,现在交与你们种植,若能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将来必成气候。”白衣女子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将我捧在手心,她一脸的恬静与神往。佛转瞬即逝。我被她安置在彩色的泥土里,泥土铺天盖地的遮没了我的视线,我向白衣女子投去最后的一眼神,她手握玉虎,清洁的水泛着荧光泻下来,我感到周身一片冰凉,接着眼前漆黑一片。
蒙胧中我感觉到身体在晃动,睁开眼来,视野里光线明丽一片。祝爷爷慈爱的望着我。“梦柯我们到了,快下船吧,爷爷送你去新家。”我伸伸懒腰,祝爷爷把渔船停泊在岸边。河岸边是一条宽大的柏油路,各种车辆像奇形怪状的甲壳虫一样鸣笛而过。祝爷爷左手牵着我,右手对着迎面驶来的一辆灰白的大车招招手,大车停下来,祝爷爷把我抱上车,他向一个铁桶里投了一枚硬币,然后坐下来,把我放在他的膝盖上。大车穿过几条街道,拐了几道弯,停在一个路岔口。祝爷爷抱我下车。迎面是一座高楼,祝爷爷说,梦柯,我们到了。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人,黄褐色的卷发,一脸的白净,她给祝爷爷倒了一杯茶,然后坐下来。整个客厅新亮而温暖。在她的旁边,坐着一个温文儒雅的男人人,戴着眼镜。他们都笑盈盈的望着我。
“小梦柯,叫宋爸爸金妈妈。”祝爷爷摸着我的头说道。
“宋爸爸,金妈妈。”我喊道。
“好,好,呵呵,梦柯,真乖。”金妈妈递给我几颗糖。
“不,妈妈。我也要吃。”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厥着小嘴说道。她扎着两个小辫,脸很白净,眼睛水汪汪的,如同扬花村的泉水。
“听话哦,如玉,哥哥刚来的,你要让着他。”金妈妈说。
“不嘛,我不。他不是我哥哥。”如玉用大眼睛瞪着我,一脸的不满。我觉得她一定是在仇视我。
“如玉,又调皮啦,去,带哥哥去房间看电视。”宋爸爸拍拍如玉的头。如玉安静下来,她不再吵闹,但依旧厥着小嘴。
“走嘛。”如玉在前面引路,我默默的跟着她。
我跟着如玉到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大的弹床,床上摆放着好多布娃娃,有的娃娃还会眨眼睛,甚至会说两句简单的话。床头是红木制成的柜子,柜子里面搁置一台彩电和一部小电话。如玉坐在床沿,胡乱的按着遥控器。我拿起一个布娃娃,这个娃娃眼镜好大,长的有点像如玉。
“别碰我的东西,讨厌鬼。”如玉一下子从我手中夺走了布娃娃。
“我只是看看。”
“看都不许看,以后别碰我的东西。”如玉嗔怒道。
“哦,我知道了。”我坐在小木凳上,从落地窗的玻璃上望着这个城市,空气中充盈明亮耀眼的阳光,我想起了冥尘幽佛的话,突然间觉得好茫然。
“喂,你叫什么名字?”如玉问我道。
“啊?什么?哦,你问我啊?我叫蓝梦柯。”
“蓝梦柯?你从哪里来啊?”
“我也不知道。”
“听我妈妈说你以后就住我家里了?”
“也许是吧。”
“哼,你好赖皮!你自己没有爸爸妈妈,干嘛要到我家里住。”
“我,我也不知道。”
“你要住可以,以后可不准碰我的东西,否则有你的好看。”如玉仰着头,像一个骄傲的小公主。
“小梦柯,爷爷要走了。”祝爷爷推门进来,我一下子跑出去。“爷爷再呆会儿么?”我说。“不了,爷爷要走了,有时间爷爷会来看你的,你要听话。”祝爷爷摸摸我的头,迟疑一下,转身走开了。
宋爸爸是个商人,生意比较忙,每天都要出去应酬。金妈妈整天呆在家里,有时候会约几个年轻的女人到家里打牌。我和如玉被送到同一所幼儿园读书,这个幼儿园叫小精灵幼儿园。小精灵幼儿园比较大,金妈妈说这里读书的孩子都是有钱人家的儿女。一般情况,金妈妈会在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叫我和如玉起床。如玉每天都会赖床,金妈妈每天早上都要替她穿衣服鞋子,而这个时候,我已经穿好衣服,乖乖的坐在餐桌边啃面包喝牛奶了。去小精灵幼儿园要坐一段时间的公交车,金妈妈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如玉,我和如玉本来是背一样的书包的,后来如玉觉得不公平,我就只好换成一个斜背式的书包。如玉老是笑话我,说我的书包没有她的好看。到学校门口,金妈妈就抚摸一下我的脸,她的手有点冰凉,隐约透着淡淡的脂粉香。“梦柯,放学了把妹妹照顾好哦,不要乱跑。你们要在学校门口等着我,妈妈会来接你的。”“恩,我会的,会的。”我坚定的点点头。金妈妈妩媚的笑一下,然后坐车回家了。
进小精灵幼儿园的第一天,老师就让我们作自我介绍。老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大概二十岁左右,披肩的长头发,面孔很清秀,笑容很灿烂。如玉听老师刚说完,就蹦蹦跳跳的到讲台去演讲。“我姓宋,唐诗宋词的宋,叫如玉,如来佛的如,玉,玉……”如玉一时语塞了,不知所措的抠着手指,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老师。“贾宝玉的玉。”我小声的说道。“对,贾宝玉的玉。”如玉如释重负的走向坐位,我望着她,有点得意。
“笑什么啊,讨厌鬼,哼,谁让你多嘴了。”如玉伸伸舌头,扭过头不理会我了。
“我叫夏清莲,春夏秋冬的夏,小河清清的清,莲花的莲……”我被一个声音吸引,回过头,一个穿白色连衣裙镶着花边的小女孩,杏目淡眉,朱唇皓齿,粉红脸蛋,乌黑的发辫,虬修微弯的睫毛,目光忽闪忽闪。“我最喜欢花。”她望着我,我也痴痴的望着她。
我破土而出,眼前是全新的世界。空气中烟气萦绕,忽聚忽散,忽淡忽浓,半空漂浮着一块金色的牌子,牌子上缠绕着青绿蔓藤,隐约可以看清牌子上的几个字:花仙园。雾气中盈盈走来一个白衣女子,白衣上镶嵌着五彩缤纷的花草。她手提玉壶,向我洒下几滴玉露。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听她娇笑着说:“哇,好漂亮的忘忧草哦,真是罕见呢。冥尘幽佛说的果然没有错,真是天上人间难得一觅。”她抚摸一下我,她的手指修长,洁白,柔软,带着温热。“哦,忘忧草啊,听佛说你能听懂我们的话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我也无聊,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花仙子,最爱花草了,这里还有孟婆孟公。平时很少时间到这里来的,这么大一个园林,基本上由我一个人管理。如果你真能听懂我的话,就点点头吧。”花仙子笑吟吟的望着我,神采奕奕。我点点头,花仙子很惊奇的拍拍手,高兴的翩翩起舞。我望着她柔美的舞姿,如痴如醉。一阵疼痛传来,眼前的画面一闪而没。
我回过神,如玉正揪着我的耳朵,夏清莲正迎着我的目光走过来。“喂,蓝梦柯,你白痴啊,老盯着人家看。”如玉怒目圆睁,仍然揪着我的耳朵。夏清莲望着我们,娇羞的一笑,在我和如玉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同学们依次自我介绍,如玉玩弄着手里的布娃娃,布娃娃眨眨眼睛,如玉就瞪着眼睛。我盯着左边的夏清莲,夏清莲一脸认真的望着上台演讲的每个同学,脸上泛着红晕。
“小朋友们,现在大家都介绍完了,老师现在发给你们每一个人一个练习本,你们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呢,老师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好……好哦!”大家都开始埋头写自己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夏清莲和如玉早写好了,我痴呆的望着练习本上的卡通娃娃,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