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呼唤，但见卢俊义就像与他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立刻来到帐门前，带他进去。
「小乙，为何深夜来访？」卢俊义亲暱地呼唤他的小名，本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想到劝说不成时的别离，却令他眼眶一酸。
他双膝一屈，跪在卢俊义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他拒绝卢俊义的搀扶，双手抱拳道：「小乙自幼随侍主人，蒙恩感德，一言难尽。今既大事已毕，欲和主人一同缴还原受官诰，寻个僻净去处隐姓埋名，以终天年。不知主人意下若何？」
卢俊义显得吃惊：「自从梁山泊归顺朝廷以来，俺弟兄们身经百战，勤劳不易，边塞苦楚，弟兄损折，幸存我一家二人性命。正要衣锦还乡，图个封妻荫子，你为何拒绝朝廷恩赐？」
燕青摇摇头，凄凉笑道：「主人此言差矣！恩赐、恩赐，官诰哪里是恩赐？怕是索命陷阱！」
卢俊义道：「燕青，我不曾存半点异心，朝廷如何负我？」
「主人难道不曾听过，西汉高祖刘邦时，韩信立下十大功劳，却落得未央宫里斩首？彭越为刘邦杀人后，却被剁成肉酱？英布为刘邦背叛楚霸王项羽，才让刘邦获得天下，最后则被做成弓弦药酒？主人，你可要想得仔细，只怕大祸临头时难以脱身！」
卢俊义哈哈大笑：「我闻韩信三齐擅自称王，教陈造反；彭越杀身亡家，大梁不朝高祖；英布九江受任，要谋汉帝江山。因此汉高祖诈游云梦，令吕后斩之。我虽不曾受这般重爵，亦不曾有此等罪过。」
看样子，是劝不动的。燕青叹息着：「既然主人不听小乙之言，小乙就此告辞。」
卢俊义道：「你辞我，要到哪里去？」
总不能说「二十一世纪的台北」吧？燕青笑得无奈，撒谎道：「也只在主人左右。」后纳头拜了八拜，悲伤地步出卢俊义的营帐。
月色好美，月色好沉重。他回到自己的营帐，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最后坐在桌前研墨，提起毛笔，写了一封诀别信──
辱弟燕青百拜恳告先锋主将麾下：
自蒙收录，多感厚恩。效死干功，补报难尽。今自思命薄身微，不堪国家任用，情愿退居山野，为一闲人。本待拜辞，恐主将义气深重，不肯轻放，连夜潜去。今留口号四句拜辞，望乞主帅恕罪：
雁序分飞自可惊，纳还官诰不求荣。
身边自有君王赦，脱风尘过此生。
之后，等不及墨干，他匆匆地离开营帐、离开军营。前往杭州城途中，他不断地频频回顾，当再看不到军营时，强忍许久的英雄泪，终于滑出眼眶。
再会了，曾经一同奋战的弟兄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