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红颜不再,心不改(2)
山道上静悄悄的无一人,跟着山道折来折去地走了好一阵,到了闲来亭侧。那闲来亭朱漆斑驳柱缝条条瓦面破碎,竟有好几年不曾修葺过,多年不见颇有风桑之感。过了闲来亭,向西南行了里路远,就到了曲门桥边。曲门桥故态依旧,然而桥下流水琮琮,岁月匆匆,你可知道曲门桥临水饮悯了多少岁月?过了曲门桥向西一折,峨眉派的灵圣堂就到了面前。
灵圣堂悠雅阁中,馨香四溢,雾气袅袅,浴缸上飘着些散残的药草,一名女子坐在里面正自勺水浇沐。半个时辰过后,这名女子开始起身穿衣,走到梳妆台前,挽了髻,佩了钗,然后对着镜子看脸上的剑疤,一看就看了两三个时辰之久。正在对镜自怜自伤之际,外门呀地开了一下,复又闭上,跟着内门上垂吊的珠帘轻轻地掀起,复又放了下来。梳妆台前的女子依然不觉,手指不停地挤按着脸上的疤痕。那疤痕有三寸多长,从左眼尾一直划到嘴左角,使得眼角积肉嘴角微翘,剑伤太深,以致皮肉外翻,看上去左脸上像是爬了条蜈蚣。
“一条疤痕太少,应该也在右脸上划多一剑才是!”悠雅阁中蓦地响起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谁?是谁?”梳妆台前的女子吃了一惊,回首去看。只见屋内红幔飘飘,静风斜影,不见有人。这女子放下镜子,伸手去取墙上的长剑。那女子的声音又道:“佛仙崖上双殉情,薄命女郎落崖中,我是谁,我能是谁?”梳妆台前的女子一听,即时浑身瑟瑟发抖,她颤声道:“大师姐……是你!?”“我说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的,现在我回来了。”话音甫落,近浴缸的红幔上渐渐投下个黑影出来,身姿袅娜,长发披肩,显然是个女子。梳妆台前的这女子啊一声惊叫,道:“大师姐,你……你是人是鬼?”红幔后的女子冷笑了数声,道:“十八年前,熊玉被你乱剑残害,十八年后我才回来报仇雪恨讨回公道,是不是便宜了你?”梳妆台前的女子垂下手中的长剑,身子软软地坐回椅子上,默了片刻,叹气道:“没错,是便宜了我,让我苟且活多了一十八载。十八年前我害死了熊玉,早就该死了,现在你既然回来了,就讨回你该得的一切去吧!”红幔后的女子哼哼两声,道:“讨回一切?十八年的青春我讨得回来吗?熊玉的命我能讨得回来吗?当年熊玉若不是被你害死,我跟他至今早已是连袂夫妻不知逍遥江湖多少年了。”梳妆台前的女子嘿嘿冷笑一声,道:“好一对恩爱夫妻!你以为熊玉会喜欢你吗?他心里面压根儿就不曾有过你,你别痴心妄想了。”红幔后的女子一听,勃然大怒,幔布掀开,一个脱俗秀丽神情呆涩的女子直扑了出来。只见她那只有三根指头的右手上白光一闪,不知何时已抢了对方手中的长剑,哐一声清响,剑刃出鞘,剑尖直抵住了梳妆台的这名女子的额前,喝斥道:“你说什么,胆敢再说一遍?”梳妆台前的女子冷笑两声,抬头上看,道:“你动手杀啊!假如世上真个有鬼有地狱,那么我死后也能与熊玉相见了,届时大师姐你可千万别吃醋就是!”那女子怒道:“杜渐红,你瞧瞧你现今这副模样,生前已逼不成熊玉,死后还有脸面去见他吗?”长剑突地圈转,削下杜渐红左侧边的一大绺长发,插剑回鞘。杜渐红道:“熊玉死了,这十八年来我半死不活的,早就不想活了。”方红道:“你也算是有夫之妇了,可惜享受不到美满夫妻该有的天伦之乐,有夫不能要,有子不能认,也是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该有的报应!你如今想在我面前假惺惺作苦态,想讨我同情心放过你?我会这样做吗?”杜渐红道:“我凭什么要装可怜给你看,我自个儿想死还不成吗?”方红鼻子嗅了嗅,道:“原来浴缸里的药草是‘寸心草’,这‘寸心草’的滋味比之那‘九九断肠丸’来又如何呀?真是奇怪,这十八年来你怎么不自尽而死,以免煎受其苦呢?”话音刚落,杜渐红的右手蓦地按在方红的剑柄上,豁地一下抽出,剑刃毕露,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方红左手食指弹在剑锋上,那剑身即时从中崩断,掉在地下。方红道:“当年你出卖了峨眉派,早就该想到今日的下场,现在才想死,已由不得你了!”左手食指疾出,封向杜渐红身上的穴道。指未到,杜渐红已啊一声大叫,滚倒在地,脸色灰白,不住冒出冷汗,神情十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