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的野兽渐渐停止叫唤,天色也逐渐明朗起来,蓬头垢面的男孩焦急地在山路间奔跑着,身上的百姓衣衫早已因为山路上的荆棘而变得残破不堪,甚至染上了血迹。
看了看怀中的药丸,靳楠四下张望着,师父只告诉他,看见毒瘴林便吃下这解毒丸即可进得藏药谷,只是这藏药谷的方向还有见到那位可能会见死不救的神医应该说什么,他师父还来不及告诉他就不省人事了。因此,从未走过山路的他到现在还没找到藏药谷,再这样下去,师父中的毒……
似是发觉了什么,靳楠眼前一亮,登时跑上前去拦住来人,喘着气问道:“请问……藏药谷……怎么走?”
怀抱幼小的女孩,灰袍之人微微露出不悦的神情:“你去藏药谷做甚?”
“我师父中毒了……”
“不必多言,我不会救的!”绕开男孩,原木作势欲走。
靳楠见状急忙拉住那人衣袖,跪道:“求求你了,我师父是因为我才中箭的,他是个好人!”话一出口,靳楠顿觉讽刺,好人如何坏人又如何?从小便置身于权利阴谋中心的他早就该明白,纯良之人往往难以存于人世,不是吗?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的师父就这样死去,靳楠抬起头:“无论怎样,前辈身为医者不该救死扶伤吗,不然学来医术作何用处?”
闻言,原木一怔,在遥远的记忆中仿佛浮现出一抹倩影,多少年前一身银纱白衣的温婉女子看见他见死不救,不以为然地对他说:“医者不医人,学来医术作何用处?”
医者不医人,学来医术作何用处?作何用处……
那时的自己甚至为她打破曾在师父面前发下的誓言,然而……
“无知小儿,懂甚医道!”
“啊——”靳楠只觉一道袖风迎面拂来,身体便生生跌下山去,徒留从他手中滚落的黑色药丸停留在布衣灰袍之人脚下。
原木轻轻捡起脚下的药丸,凑到鼻尖下嗅了嗅,神色一变:“旁人怎会有此药丸?难道……”
加快脚步,原木感知着周围的环境,果真,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人的呼吸。抱着悠然朝着呼吸的方向掠去,很快,一个卧倒之人的身影显现于树林之间。扳过那人的身子,原木倒吸一口凉气:“师兄?”
略微把了燕齐的脉搏,喂下一枚镇毒药丸,原木不禁眉头深皱,毒已行遍全身不时便要攻心而亡,若不及时祛毒恐怕性命难保。只是悠儿……如不立时救治,虽不致死,却是要终生遗下病根……
师兄若死,他有何颜面去见还在四方云游的师父?
悠儿……
充斥于眼前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身体虚浮着,悠然感觉不到任何外界的事物,如同置身于云端,不,更像是传说中的“九幽冥地”,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黑幕却如烟雾一般消逝,循着前方的亮光走去,看着眼前浮现的景象,悠然不禁愣住了。
矮小的平房旁是木制的鸡舍,屋内是二手福日彩电以及简陋的家具陈设,这是……她前世的家?而旧沙发旁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越走近女孩悠然越觉得眼熟,是她自己吗?
是了,是两岁的写意……
闭目,蹲坐在地上,悠然仿佛变回那时的写意。家里没有人,只有她和屋外的家禽。在昏暗的房子里,陪伴着她的只有幽幽的啜泣声和腹中的饥饿感,那时的写意不明白,为什么自从弟弟出生后家人就对她不闻不问,那日弟弟满月更是将她一人留在了家里……
场景一变,狭小的矮房里凭空多出了一些系着彩带的礼物。十八岁的写意质问着她的父母:“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嫁人?我还没完成学业,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我们供你上完高中已经够了,至于结婚证,到了年龄再办也是一样。你这几天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写意的父亲说罢无情地离去。
“我不会嫁的!”所谓的彩礼被写意拂乱,散落了一地……
场景再变,在只有十几平米的大学生宿舍中,从家中逃出的写意正捂着腹部温习功课。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饥饿作斗争了,可是她只能靠自己,因为家里是不会给她一分一厘的。即便兼职打工赚不了多少,她也要,也要坚持到最后……
穿过一道门,走近辅导老师的办公桌,写意深吸一口气,嗫嚅道:“老师,那个,学费……”
“哦,写意啊,你的学费展明已经交给我了,我会替你转交学校的,你就专心学习吧。”认真负责的导师见桌前的学生兀自呆愣,又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写意?”
“啊?哦,没事,老师再见。”一边鞠着躬一边退出办公室,写意心里纳闷,她哪来的钱让展明去交?不知低头行了多久,地上出现了一双脚,抬眸,写意第一次发现,分解成七彩的阳光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耀眼。
“吃饭吧,我替你打了饭,不要浪费了。”将饭盒递到她的面前,他说。
伸手接过饭盒,一股暖流藉由金属传至她的手心、流遍全身最终淌进她的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就从眼中溢出。
然而,泪珠还未落定,眼前景物倏然一变。本是泪水的液体触及地面却变成了一滩暗红,脚下赫然是因她而被汽车撞到,已经毫无生气的展明。
“不——”
前世今生的种种,一幕幕从眼前晃过,快乐的,痛苦的,无论是什么都煎熬着她。不知不觉中,泪水已完全模糊了双眼……
轻轻地,有只手拂过脸庞,替她拭去未干的泪水。是谁?谁的手,带着些许粗糙但温暖的茧,小心翼翼地抚摸?悠然极力地想要触到那手的温度,仿佛那便是光明的所在,然而越是挣扎就越是陷入无止境的黑暗。好累,如果到达不了光明的所在,便让她堕入更深的黑暗吧,这样至少不会再痛。
迷糊中,悠然只觉头顶一阵刺痛,自己竟出奇地平静下来,不一会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