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中突然安静下来,一阵细细的丝竹之声传来,声音极小,但是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在座每个人耳朵里。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这细微轻柔之音便变成了隐隐杀伐之气,不由得让大家神色一凛,此时,一个曼妙的女子一身粉色长裙坠地,黑亮的长发只插着一根金钗,明晃晃的耀人双眼,薄纱敷面,明亮的眼睛在面纱后面,如梦似幻,她穿了一双绿色的软底鞋,轻抬足尖,犹如小荷初露,腰肢摇曳,犹如清荷在风中摇曳,一步一风情,由慢极快,那乐声也缓了下来,戾气已消,箫声突起,吹起了一阵忧伤之音。粉色的裙摆在小腿边转起了一圈涟漪,轻盈的身子越来越快,幽香阵阵,那味道像是雨后的荷花的清香,不由得让人一阵,所有人的目光的随着这名女子的身影转动,或慢或快,忽而像是盛开的芙蕖,忽而像是在雨中的舒张身躯的娇荷,忽而像是迎风摇曳的莲,配合着悠扬却感伤的音乐,清纯的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妖艳的像是幻化的荷妖,风华幻化在她的周身,夺去了所有人的呼吸。
李如松黑着脸,若不是现在的场合,只怕他早就发飙了,从这名女子出场,他便知道这是朱轩姌,只有她才能有如此的风华,也只有她有如此的仙子,也只有她的步步生莲才能如此!
一舞结束,那名女子垂首离开,但是那抹幽香却淡淡的留在大厅,久久不去,如同那舞一般,已经深刻在众人脑海里,都是意犹未尽。那粆图台吉便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呆呆愣愣看着那名女子消失的方向,再也动不了!
皇上把一切看在眼里,故意问道:“粆图台吉?”
唤了两声,粆图台吉才回过神来,“皇上!”
“舒尔哈齐,粆图台吉,你们看中原舞蹈如何?”
两人齐齐站了起来,道:“果然是天人之姿,让人大开眼界,中原文化果然是博大精深,实在让我们佩服!”
见他们臣服,皇上自然大喜,连连赐酒,大殿上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不过粆图台吉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了几回才开口说道:“皇上,请问那跳舞女子是谁?”
皇上的余光不着痕迹的扫了李如松一眼,却不想自己这个小动作却让皇太极捕捉到了,皇太极不禁纳闷,为什么皇上会在乎李如松的看法?面上不动声色,皇太极不由得暗中留心。
皇上淡淡道:“那不过是宫中乐府的一名宫女而已!”
粆图台吉急急说道:“可否让我见一面?”
“不过是个女子!”皇上笑道,“大可不必心急!”
李如松脸色发青,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把轩姌当成礼物送出去吗?
他心乱如麻,坐立不安,现在便想上去问个明白,万般忍耐,挨到了宴会结束,立刻求见皇上,却不想内侍回道:“皇上已在歇下,李将军有事,可明日求见!”
李如松瞪了他一眼,恨恨的离去。
刚出宫门,却见月光下站着一清冷的人影,皇太极笑笑,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李如松却知道皇太极的爪子有多尖锐,上前冷冷的说道:“贝勒爷是在等本将军吗?”
皇太极丝毫不在意他恶劣的语气,微笑道:“许久未见,你我何不痛饮一番?”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李如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清癯的面庞在月光下像是镀了一层银辉,宛如天神。
“哦~”皇太极轻扬语调,“李将军太过客气,我对李将军可是一只神往的!”
李如松低声说道:“蛮夷之族果然是蛮夷之族,你那只耳朵听见我客气了?”
皇太极一脸的诧异,道:“难道是刚刚说荣幸的不是李将军吗?那请问现在阁下贵姓?”
李如松笑了起来,弯起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更加的飞扬,“没人在看你的表演,皇太极,你等我到底何事?”
皇太极轻笑,脸上还是挂着得体的笑容,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没有任何的瑕疵,但是却让李如松刺痛了眼睛,“喂,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容很假?”
皇太极一愣,很短,随即笑道:“无人,却又很多人跟在下提起过李将军,说李将军率性而为,从来都不会给别人留面子!”
李如松嚣张的说道:“有什么人值得我给他留面子?”
皇太极但笑不语,望着眼前这张飞扬的脸庞,心里涌出一股深沉的羡慕和无力,这人与自己一般年纪,同样出身名门,可他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天之骄子,入众星捧月一般,而自己贵为建州的贝勒,却处处受制,小心经营,才有了今日所成,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所道,两相比较,差之千里。
“喂,你把本将军叫住,就是为了发呆吗?”
皇太极看了他一眼,刚刚还叫自己一身贝勒,现在却只是一声喂,看来这个李如松真是不知礼貌为何物!翻身上马,皇太极笑道:“追上,再说!”说着扬鞭策马,只留下一地飞尘,他没有向后看,皇太极非常清楚,李如松一定会跟上。
果不其然,很快李如松便和皇太极只差一个马身。两个人在月光下追逐,一白马青衫,一黑马白衣,衣襟飘扬,在溶溶月光下,荡漾起点滴锋芒,便如风一般,在安静的街上只留下清脆的马蹄声,只是一会的功夫,便到了城外。
上岗之上,皇太极才勒住了马,转过神来,那一轮月晕便挂在了他的身后,李如松眯起眼睛,他对皇太极满心厌恶,却也不得不说,皇太极为人中之龙,天人之姿。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皇太极扔过他一坛酒,自己也打开一坛,仰头灌下,那酒像是银链一般流入他的口中,一口喝了将近小半坛,才说道:“让你尝尝我们女真的烈酒!”
李如松不甘示弱,像皇太极一样灌下了半坛,不由得大喜:“果然是好酒,够烈!”那眉眼都飞扬起来。
两个人大笑起来,都觉得对方在某些方面还是很不错的,比如都好烈酒!
“那献舞的女子可是你的心上人?”皇太极突然问道。
“与你何干?”
“若是,你可要小心了,这皇宫的女人即使皇上不要,也是皇上的,他是不会允许,别人给他戴绿帽子的!”
李如松皱眉,道:“你在说什么呢?”
“我看皇上一定是知道你们的私情,在回粆图台吉之时,他暗中看了你一眼!”
“你看错了,或许他只是看向了我的方向!”李如松道,堂堂郡主献舞,说出去不仅有损国威,更有损朱轩姌的清誉,他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那你为何会脸色发青,你一定是认识那人吧!”皇太极缓慢的说道。
“与你何干?”提起了朱轩姌,李如松便如刺猬一般。
皇太极轻笑,道:“我不过是想帮你而已,难道你没有看出来,粆图台吉十分喜爱那名女子,若是他开口求皇上,你认为皇上会为了一个女人驳斥了蒙古人的面子吗?”
李如松嗤之以鼻,大明朝还没有公主和亲的先例,皇上是绝对不会让朱轩姌去蒙古,“那个粆图台吉也配!”
“他的身后是蒙古,更何况,那名女子就是一个舞姬,难道林丹汗一族,还不能向大明的皇上开口要一名舞姬吗?”皇太极冷酷的说道,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若不是想把那女子赐人,皇上也根本就不会让她献舞,只是李如松为何如此笃定,皇上不会呢?难道其中有些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李如松问道。
皇太极笑道:“跟我是没有任何关系,但我见你如此失态,想必是非常喜欢那名女子,所以便想来一个君子成人之美!”
李如松皱起了眉头,心中已经猜到了皇太极想要做什么,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怎么?你不想?”皇太极很有把握,李如松对那女子绝对有情,以李如松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自己的提议,他会赞成的。
“皇太极,就算你讨好我,在战场上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皇太极一愣,随即大笑,晴朗的声音越发的清脆,好半天,皇太极才止住了笑声,但是笑意还是停留在他的眼中,弯弯的嘴角看起来他的心情很不错。
李如松静默的看着他,自己与皇太极也见过几面,对皇太极的印象不是很好,虽然每次见面,他脸上的笑容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但是自己就是十分讨厌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讨厌,而又知道这个儒雅的女真男人,文治武功都很厉害,心中更是不服,一直都想要比试一番却又不得机会。
“你难道不是想让我手下留情吗?”
皇太极看着他眼睛中锐利,道:“在这个世上,还没有人有资格说,对我手下留情!”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李如松冷哼一声,“不知所云!”
“无论我想做什么,我的提议对你来说不是雪中送炭吗?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而且你也知道中原女子若是去了蒙古,跟去地狱一般无二,难道你就忍心吗?”皇太极循循善诱。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皇太极,无论你打得什么算盘,怎么讨好,都不能改变你我敌对的位置!”李如松调转马头,嘲讽的说道:“你自己继续灌着冷风吧,本将军可不奉陪了!”
待李如松消失在月光下,皇太极手一扬,酒坛落地粉碎,空气中立刻荡漾出一阵酒香,脸上没有任何笑意,清冷眼中杀气一闪而过,他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手下留情?哼,爷不过是想你为我所用而已!”
回到自己的宫中,朱轩姌褪下了那身舞衣,疲惫的让身子沁泡在水桶中,脑海里一遍遍的出现皇上那满是深意的双眸,那眼神让自己不寒而栗,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朱轩姌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层层厚茧包裹着,让她窒息,自己想要突破,却怎么都找不到任何的破绽,皇上到底让自己做什么呢?
“郡主,让奴婢为你添些热水吧!”明雪的声音响起。
朱轩姌轻轻的嗯了一声,连眼睛都不曾睁开,身体越累,但是神志越是清醒,“明雪,我今晚跳的可好?”
“郡主的步步生莲,美的像是仙女一样,只能在天上看见!”明雪真诚的说道。
朱轩姌心中泛起了一丝苦笑,皇上竟然把自己当成了舞姬一般,难道宫中就没有人会跳舞吗?
“郡主,别再难为自己了!若是想不通,便别想了,待明日,奴婢去找了王公公……”
“不必!”朱轩姌蓦地睁开眼睛,“利剑出鞘,只能一次!”说着,朱轩姌从水中站了起来,“伺候我歇下吧!明日我去给皇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