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又遇见了那家伙,好烦···好烦···”
“···”
“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
“站住。”这道声音很轻,恐怕刚好能让易行云听见。
“额··”他立刻停下脚步,扭头报以一个菊花般灿烂的笑容。
一般来说,像那家伙这样的人,喜怒哀乐都溢于表,如果突然很安静的话,那一定是某种暴走的前兆,或许是··
“我真的··只有这样吗··”
“···”易行云看着那家伙伫立在火光中的半边身形,内心竟也收起了玩笑的想法,并非不忍或是后悔,而是———
“把册子给我。”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却如同风一样柔和的声音。
那家伙没有动。
他上前一步,手抓住那小册子的一边,猛地从那家伙的手中抽了出来,那家伙还以为是易行云真的是厌烦到极点,想要回去了,不禁抬头想要道歉。
但她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也许便是因为这一幕,两人之间的线便越发得绷紧,更加的——脆弱、而珍贵。
火光前,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背影被笼罩在阴影之下,恍若漆黑的夜色,只见他轻轻将手中的册子贴在焰火边上,霎时,那凝聚了他近七天汗水与辛劳的册子便在空中化作不甘凋谢的火莲,紧接着又将其往空中用力掷去,风过,焦黑的碎片顿时成了漫天屑小的尘土,最后的火星也消湮于无形。
尘归尘,土归土。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火光依然闪烁扑腾,夜色依然如墨如漆,而他的身影,依然单薄。
但也从未有过得,那般高大,巍峨,温暖。
易行云转过身来,静静地凝视着她美丽的眸瞳,以及那险些“落崖”的泪珠。
“你就是你,你将永远属于你自己,我怎么写,别人怎么说,都只是别人的,过去了的,就都是往事,船过水无痕,我相信你的心也一定能像碧绿的湖水一样,让这些往事随风!”短暂的停顿后,易行云从怀中取出来一本“小黄书”,“不过还得感谢你,我感觉轻松了很多啊,反正也来不及补,更别说琢磨研究了。这本小黄书说啥我现在也搞不懂,反倒是因此失去了七天的大好光阴,那些所谓的笔录烧掉反而好,清净!总之呢,算我不对吧,请重新微笑·好吗··”
易行云说罢,尴尬地挠了挠头,默默地看着脚尖无语。一时间只有不远处那伙人越发激烈争吵声在不断地回荡。
“行云··我也许··”
“嗯?”易行云欣喜地抬起了头,想着自己大费口舌总算没白费,好歹救回了自己的小命···
不过··
“小姐!!”夜色中,一名穿着整齐的中年人疾奔而来,明明显得很匆忙,却让人产生种大局在握的安心感。
“小姐我可算找到您啦!都大半个时辰了还没见着影呢!我都快···”
“停停!打住!别说了这不找到了嘛!烦死了都。”那家伙顿时就像是被揪住尾巴的小狐狸一样,貌似是略带羞怯地打断了这位中年人的唠叨。
“呼·那还请您跟着我回家,老爷可急坏了···”
“知道了啦!”
说着那家伙就赌气似的迈着大步扭头往回走,中年人正欲抬步跟上时却猛然一顿,头也不回得轻声说道:“易行云是吧,希望你以后能认清一些事实,我就不多说了。”
“干什么呢!本小姐都走这么远了你怎么还傻站在那儿啊!”那家伙挥了挥粉嫩的小拳头不满道,随后又对着易行云悄悄做了个鬼脸。
“啊啊是属下的失职,这就来!”
中年人匆匆离去。
只有易行云还立在那石碑下,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那个中年管事对他的告诫,以及,那家伙活泼的笑脸。
一时间,只觉得鼻腔微酸,不由抬头看向夜空,两个依旧稚嫩的拳头紧了又松,全身也微微得颤抖着。他很清楚,也绝对不会忘记,自己与那家伙之间的差距,更不会忘记,那个丝毫不因此而排斥他,反而十分亲近他的她,从小便如此,从一次相遇之后便如此,她的明媚与善良,一直从未改变过。
易行云开始犹豫,他知道他还没有这个资格去守护这一切,但他更不想向中年人的那番话屈服!母亲说过,人的卑贱富贵其实和他的地位财产没有太多关系,真正高贵强大的人,往往有着惊涛般的眼神。
而眼神呢,其实就是心灵的写照!
可是人活着又怎么只能意气用事,只因感觉尊严受到了侮辱就不顾一切地反击呢?真正的尊严是骨子里的不屈服才是!所以···
果然还是远离她好了···易行云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说到底,人总会走上自己的道路,可不能妄自夺取她的幸福和机会啊,以她的品质,将来一定能得到满意的归属吧,我就这么自私地湮灭了这种可能只是更加对不起她对我的关心罢了,也许远离她,才是我最好的回报!
易行云那细长的影子在火光的摇曳下无力地晃动着,好似随风即散的沙堆般,被风随意地捏拿。
如果、只是如果的话,真希望能够早些开始修行什么的,如果人生能再来一次,能够重新选择的话,一定要拥有修者的天赋,然后努力修行,也许就不会这么无力了吧···当然,仅仅只是如果。
天下本就是一片苦海,无论怎么呐喊,怎么嘶嚎,都不会激起一丝风浪,甚至没有回音,没办法的人,无法逆天的人,无法追赶自己命运的人、们,都在书写,一本本难念的经、一篇篇无人问津的故事。
被爱着,悲哀着,也都寻找着———不知名的、不知何处的、只是隐隐约约的、朦胧的、渺茫的,仿佛流云的归所。行走着,操劳着,也都迷茫着———为(第二声)何?为(第四声)何!只是担惊受怕着、脆弱、无终结的,好似沉沦于天下的苦海。
从未有过的,却又久违般的强欲贯彻在易行云的内心中。登时,一丝清脆的碎裂声从身体深处渗透出来,意识开始模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身上冒了出来,额头上、背上、掌心里。前所未有的痛苦瞬间如炸裂般在身体的每一丝肌肉中放射、碰撞、撕裂,再愈合。
如此循环着,易行云痛苦得蜷缩了起来,他前所未有的想要将自己的身体撕碎,想将全身的力量捅入身体之中,贯穿至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皮肤、每一缕肌肉、每一根血管之中!但他又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压制住这种疯狂的想法,如此的矛盾,甚至连嘶喊都发不出来,只是极力张大了嘴,却没有半分声响。
颤抖着、癫疯着,血丝充斥着双眼,青筋暴起,指甲直入血肉之中骨骼都似乎在咯吱作响,如同陈年的木房。火光将这一切不变地投映在地上,月色下,显得无比的扭曲、狰狞!
而又在瞬间之间!
一切都如同来时的突然一般匆匆结束,飘逝而去,所有的动作皆似绘画般定格在那个节点,光阴仿佛都在这一刻窒息,万籁俱寂!只有升腾的火光在诉说着最后一点的真实。
然后———
大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