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每日里待在深宫,又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欧非卿的脸色有点变。
“师傅,我虽是在深宫,可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先不说我要为了自己的安危要时刻提防着匈奴人,就说我此次和亲康居,原本就不单纯。师傅也不是外人,我现在说出来也不要紧,皇上当初是要我做策应的。皇上深恨一直作乱的匈奴,有心要除掉郅支单于,因康居一直袒护单于,故命我来康居,略作谋动。只是我终究是个女子,到底还是需要像师傅这样的高人指点。我希望师傅和我能齐心协力一起把单于赶出这片草原,那到时,康居,甚至整个西域都是我们汉朝的天下了。”玲珑边说边看着欧非卿的神色。
“玲珑,你谋划得倒是不错!和师傅不谋而合,哈哈!”欧非卿笑了笑,但突然又脸色一变,“我听说那个匈奴的左将军来拜访过你了,他没对你怎么样吧?上次你欲置他于死地,虽让他逃脱了,他难道不恼羞成怒于你?”
“哼,那下流的胡奴,竟然对我还存有幻想,我原想发作,可念在灭胡大业上,我忍下来,趁机从那蛮胡处探听消息,所以我才知道单于已经在谋划灭康居。师傅,看来我们这边也要伺机而动,不能坐以待毙。”玲珑的脸色还是像往日一般平静,但时不时浮上点怒气。她显然是在努力克制这怒气。
欧非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揣摩着她的神色。稍刻,他才淡然一笑。“玲珑,你越来越不一样。师傅没有白教你。不过,之前,哈哈,师傅怀疑你和这个左将军之间有什么瓜葛!”
“师傅,你怎么会有这种怀疑?”玲珑非常诧异,随后是一种受到侮辱后的气愤,“我乃堂堂的汉朝大公主,怎会和这种蛮胡有瓜葛?岂不是生生侮辱我自己的身份和名节?师傅怎么可以这样妄想玲珑?”她的口气几乎是在质问欧非卿,态度上有了点不敬。
然而,他却反而开怀大笑,“你不必生气,玲珑,师傅或许真是妄想了。”
他站起来,眼睛死盯着她,“不过,你也要体谅师傅,有时候,师傅会情不由己,你明白吗?”他的声音一下变得苍凉许多。
“师傅,自有了身孕后,我一直觉得累,现在又是如此了,请原谅,师傅,我不得不去歇歇了。”玲珑顾左右而言他,“云棠,快送送欧太傅。”
云棠听见喊声后赶紧进来,冲着欧非卿行了个礼,他不得不把脚步往外挪。
玲珑看着他的背影,整张脸一下变得异常冰冷,如同外面这天寒地冻的天气。
出了江都宫,欧非卿回身望了一眼,眼睛里的神色非常复杂。
随后,他叹口气,转身离开。他并没有回营地,而是骑着马向草原深处奔去。
最近,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遇见康居晨介王子的机会。他听说晨介王子喜欢狩猎,即便在冬天,他也兴趣不减。
欧非卿奔向的地方就是王子最喜欢的狩猎场。今天,他运气好了。远远地他看到一群骑马的人在奔驰。仔细看了看,确是晨介和他的随从。欧非卿停下马,在距离这群人不远不近的地方观看。他能清晰的看见他们,相信他们也能清晰的看见他。等到看见了,自然会有人来询问,不需要他自己主动跑上前去。
草原上的风很是厉害,尤其是这冬天,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从四面八方刺过来。欧非卿穿上了毛皮衣服,戴上了毛皮帽子,但终究不能挡住所有的风,很快,他的脸冻得发疼。他只得强忍着。
所幸,他很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两匹马奔向他。
那是王子的侍卫,他们将欧非卿带到王子面前。晨介王子打量着欧非卿,脸色冷淡。欧非卿马上下马,行了个礼,然后自报家门。王子的脸色有点缓合。
“欧先生有何事见我?”
“王子殿下,此处不便商谈。”
于是,晨介将欧非卿带到他临时搭建的毡帐内。
“王子殿下,请宽恕在下打扰!”
“无妨,欧先生,请说吧!”晨介端坐在软垫上,一脸平和,眉宇间有着一种超过年龄的稳重。
“在下看王子真是一表人才,实在是康居大王最好的未来人选,可惜……”欧非卿忽然停住。
“欧先生,我祖父还很健朗,你现在跟我说这种事,实在是对我祖父不敬,如果让别人知道,传出去,对我可是很不利的。”晨介的脸上闪过诧异和警觉。“看来,我不该和先生再谈下去。”
“王子,请再听我说几句!在下在汉朝时,曾是当朝皇帝和太子的师傅。另外,如今的汉王妃也曾经是我的学生。”
“哦?”晨介马上变得饶有兴趣,“先生,继续说。”
“在下其实也是为王子着想,如果大王百年后,王子未能登上王位,实在是可惜。”
“那以先生看,还有谁是比我更好的人选呢?”晨介脸上飘过一丝傲气。
“哈哈,难道王子以为这未来的王位,你是稳得的吗?”欧非卿无所顾忌的大笑起来。晨介脸上很快有了丝被嘲笑后的怒气。
“现在康居国里窥视这王位的人,我看也不少,副王他们父子,左王妃之子晨辛,还有,郅支单于也正野心勃勃的想要吞并康居,按这样看,王子,你还觉得这王位很稳吗?”
晨介明显吃了一惊,他看着欧非卿的神色也变得敬重起来。
“看来先生对我康居国的情况了如指掌。”
“哈哈,不是我自夸,我确实了如指掌!王子殿下,我们汉朝人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王子就是这当局者,我就是这旁观者。”
“那先生特意冒着严寒来见我就是为说这句话?”晨介的脸又变得有点慎重。
“当然不止!王子,请听我细说。汉王妃是我最看重的学生,如今她在你们康居,我自然是希望她一切安好。王子,你设想下,我会乐意见到汉王妃被那匈奴人欺凌吗?”
欧非卿的这番话让晨介半天没有说话,他的眼神飘忽着,不知飘向了何处。
“王子对汉王妃也是记忆深刻,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是吧?”欧非卿一看他这种神色,心中马上一目了然。他嘴角浮上点嘲弄和鄙夷,内心更有种异样感觉。
“先生说得对!”晨介点点头,神情中已经是完全的坦然,“所以,以在下看,王子是非常想登上王位的,如果,王子不嫌弃在下愚笨,在下愿辅助王子,助王子早日顺利登上王位。”
欧非卿说完,跪在晨介面前。
“先生请起,如果我能得到先生这样的高人相助,那是我的福气!”晨介连忙站起来,双手扶起欧非卿。
“从今日起,先生就是我的师傅,请受我一拜。”晨介向欧非卿行个礼。
“王子免礼!”欧非卿一脸满意的笑,“王子,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除去郅支单于这个大患,除去他,晨辛王子也就没有了靠山,副王父子也如失去一条臂膀。这样,他们到时如何与你来争抢王位?”
“师傅所言很对。但,除去单于不是件简单的事,他盘踞在康居已经很久,我祖父一直对他言听计从,即使他曾经残杀了我姑姑,我祖父也依然不为所动,还有,朝廷里也有不少王公大臣亲近单于。”王子的神色忽然很严峻。
“王子不必担心这点,除去单于不需要王子动手,也不需要康居国的兵马。”
“哦?师傅已经有了计策?”
“哈哈,王子只需静观其变,不过,到时,我需要王子做点小事!”
“但听师傅吩咐!”
欧非卿满意的点点头。
江都宫内,李兰清正仔细的为玲珑诊脉。他的神色越来越严峻,手搭着玲珑的脉已经很长时间。
“兰清,怎么了?”玲珑看他的脸色似乎不太轻松。
“公主,以我的诊断,胎位怕是不正,到生的时候,会有点麻烦。因此,公主必须找个极好的接生婆,要早早准备好,免得到时仓促了会出差错。”李兰清的脸色依旧严峻。
看了他的脸色,听了他的话,玲珑的心一沉,一阵害怕不由得从心底涌上来。第一次怀孕,什么也不懂,又在这陌生的胡地,身边也没有一个真正可以十分亲近的人。
奶娘,娘,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玲珑禁不住想起赵奶娘,眼睛一酸,差点要掉泪,但她拼命强忍着。
李兰清已经看出她的神色变样。
“公主,不要担心!是我鲁莽一时说严重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是常有的事,十个怀孕的女人大概十之八九都是如此,但到最后,都是一切平安,所以公主不必担心,到公主临产时,我会时刻陪在公主身边,我保证公主一定没事,公主相信我!”李兰清的话很轻柔,如一股温暖的春风,拂过玲珑此刻恐慌的心头。
“多谢兰清了,有你在我身旁,真是太好了!我有时想,你真是上天派来庇佑我的。”玲珑宽慰的笑笑。
李兰清却没有说话,只是突然陷入沉思,但很快,他又抬头,“公主,我先告辞,我要去吩咐侍卫赶快把接生婆找来!”
“好吧!有劳兰清了!”玲珑说道。
李兰清抛开心里纷乱的思绪,来到大殿,找来几个强壮的侍卫,跟着他一起出去。
开始李兰清担心的是公主的胎位不正,然而一天跑下来,他发现了另一件让他害怕的事情,康居夏都内的接生婆竟然都不见了。他急急的回到江都宫,去回禀公主。
“事情不好了,公主!”李兰清这时也有点着急。
“什么事?”玲珑被他的脸色一惊,还没有见过他的脸上慌张成这样的。
“公主,夏都内的接生婆都不见了!”
“什么?”玲珑很是震惊,“怎么会都不见了?你问过原因了?”
“我逼问了几个接生婆的亲属,说是去冬都了!”
玲珑一下明白,瘫坐在软垫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在冬都的锡夫人也快临产。她从没想过别人会使这一招来害她。
“公主,别急,我马上派人去冬都找!”李兰清安慰她。
“来去一趟冬都也不快,再说,他们既然要这样做,必是不会让你轻易找到的。”
“不管怎样,先要试试,还有,我还会派人去乌孙找。”
玲珑惨然一笑,乌孙距离更远了,即便找到,带回来要多久?她摇摇头,“兰清,你觉得来得及吗?”
“我还是要派人去找!”李兰清固执的说道,“还有,公主,就算真的找不到,还有我,我可以为公主接生!”他的脸上有股豁出去的劲。
“兰清,你别开玩笑!”玲珑又是惨然一笑,“自古从没有男人为女人接生的,更何况我的身份?那是即便死也不会让个男人为我接生的!”玲珑脸上的神色很坚决。
“公主,我先告辞了!”李兰清听了这句话也不反驳,只是忙着告辞,下去后吩咐侍卫们马上分头找人。总要去尽力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