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非卿的密折递上去的第二天,皇宫中就传来讯息,皇帝大怒,急召欧非卿入宫。那魏丞相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可欧非卿却一脸平静的入宫面见皇帝。
欧非卿跟着宫里的大太监明德进了勤政殿。勤政殿是皇帝批阅奏折,面见重臣商讨国事的地方。
欧非卿低着头步入大殿,然后,没有声息的跪下来。
“欧尚书,你很大胆啊!”坐在龙椅后面的皇帝开口说话了,那声音中还带着一点怒气,“你那篇折子朕看了,满是无聊的吹捧,可没想到末了却说朕太过苛责,岂有此理!朕自登基以来,一直以德示人,以法治天下,以仁束法,以孝礼要求天下百姓,何来苛责?”
“万岁息怒!请先宽恕臣的死罪,之后,臣才敢说出其中缘由。”
“哼,朕如果要治你死罪,你此刻还能跪在这里?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嘛要看你如何自圆其说。”皇帝的口气似有点缓下来。
“万岁,臣自六岁开始博览群书,在臣看来,上自炎黄开天辟地,再到秦皇初创帝业,再至我朝高祖皇帝,孝武皇帝,个个都是丰功伟业的帝皇,但臣以为,万岁更是略高一点,这绝不是臣吹捧。万岁起于微势,以单薄之力斗倒如强刺的霍氏家族,同时,整顿吏治,体察下情,短短时间内,万岁就成就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繁盛局面,另外,万岁更有盖世武功,自我朝开国以来,那北方的匈奴就成为大患,为灭匈奴,我大汉朝损失多少钱物多少士兵,已经不可计数,但万岁登基后,却以极小的代价换来了边境的安宁,百姓从此不再受战争之苦。这样的伟业,有谁可比?”欧非卿正想说下去,忽然皇帝开口打断了他。
“哼!朕今天召你来不是听你当面来吹捧的!”皇帝的话像是怒,口气却很缓和。
“万岁气愤臣那太过苛责一说,其实,臣并不是单指向万岁。我汉朝自高祖开始,大封诸侯王,然而,封容易,收回却难,不收更难,各诸侯王羽翼渐丰后开始酝酿贪婪之心妄想夺取帝皇之位,其中酿造的谋反之乱已很多,各诸侯王被诛灭被削爵被抄家者更多,臣认为各诸侯王谋乱理当该诛,但其中被冤屈的也有。臣顾虑的是,这样的同室*戈在百姓看来又如何?同室宗族间就大开杀戮,又怎么能仁至百姓?多少无辜被牵连的王族子女流落民间,凄苦求生,那状况还不如一草芥百姓。如果朝廷对自己同室宗族尚且如此,那何况乎百姓?百姓口不敢言,心里当揣测不安,时间一久,实在不利我大汉朝的稳定。”
“那以你来看该如何呢?”皇帝又插问了一句。
“臣以为可找一个更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封了而乱,不如不封,皇子可受俸禄,但无封国,这样,就不能成气候,不会再导致谋乱的隐患。另外,万岁可大赦那些已诛灭诸侯王的后裔,或恢复点小职,或复入宗室收养,以示万岁的恩典和威严,此举也可收复人心。臣极赞同万岁所言,当政应以王道霸道杂之,在这里容臣再谈点愚见,与其举起刀剑强迫人就范,不如以软语巧恩诱人放下戒心卸下武器更为上上之策。”
勤政殿内本来就悄无声息,各个伺候的太监垂头而立,屏声静气。整个大殿内只回响着欧非卿的声音,他的声音悦耳,口齿又清楚,语速一直不快不慢,又懂抑扬顿挫,即便说了很久,也不会让听的人觉得耳累。皇帝坐在龙椅内静静听着。忽然,皇帝起身,向欧非卿走过去。
“抬起你的头吧,朕许的。”
欧非卿略微抬起头。
“朕现在明白魏丞相真是聪明之人,如此快的就下了手,与欧尚书结为亲家。他是怕别人抢了去啊!”皇帝在欧非卿前面只停了下,就又转身回到龙椅坐下。
“欧尚书平身吧!”
“谢万岁!”欧非卿快速的站起来,但还是微低着头。
“欧尚书所言,有些道理,现在朕只叹,你这样的人才为什么到现在才举荐给我?看来我大汉朝还是人才济济的,就是要去发现寻找罢了!”
“禀万岁,之前臣只是怕自己才识还不够,就一直在家埋头苦学。”
“唔,欧尚书,你既洞知天下,那你可知太子?你如何看太子?”
欧非卿迟疑了下,但很快就回话,“臣知万岁担心太子柔懦难以驾驭朝政和天下,但太子天性如此,已难改变,不过臣想,做一个守国的君皇,柔懦也不算大过,只需配以良臣刚将辅助。”
半天,龙椅内的皇帝没有说话。
“欧尚书,你所言正是我所想,我已老了,现在该做的就是平平稳稳的把天下交予太子,其他的也不再多想。”皇帝停顿了下,声音中透着份复杂,“欧尚书,朕之前已阅过了你的书,今日又与你长叹良久,朕知你确是真才,因此,朕决定任命你为太子少傅,从明日起跟随萧太傅共同辅佐太子。”
“谢万岁!”欧非卿重新跪下。
“至于你刚开始说的,朕会考虑。”皇帝忽然把手放在额头轻抚了下,似是有点劳累的样子,“现在你退下吧!”
大太监明德听闻此言,连忙引导着欧非卿出了勤政殿。在欧非卿出宫前,明德说了几句祝贺欧非卿升官的话,欧非卿也回谢,很快,两人似已是老相知。
过了两天,皇帝下旨赐一座府邸给新任欧少傅,另赐金银、布匹等物。欧非卿接受封赏后没多久就搬入新府邸,一边置办家什购买仆人,一边忙着招待那些前来道贺的官员。这边欧非卿在忙,那边魏丞相也不闲着,他一直在催欧非卿尽快把亲事办了,似是怕夜长梦多,说什么欧母已接入京城的新欧府,正是万事具备,就欠一场喜事了。开始,欧非卿不置可否。
又过几日,皇帝颁布一道圣旨,赦免各谋乱诸侯王之后裔,恢复宗室名分,继发俸禄,其中如有失去庇护至流离的宗室孤子遗女,召入后宫掖庭收养。
自这道圣旨颁布,欧非卿突然爽快的答应了亲事。
于是,满府的仆人都忙起来,最忙的是陈延。因他这次回江都接欧母,既快又顺利,很让欧非卿赏识,就让他做了欧府的管家。这既让陈延开心,也让他紧张头疼,他终究年纪还小,平常看魏府的管家耀武扬威的似是很简单,真到自己做了,才知难,上上下下,迎来送往,吃喝拉撒睡,全都要关心。等办好亲事,酒宴结束,送走宾客,陈延倒在床上,全身僵硬酸疼不能动弹,模模糊糊中进入梦乡。忽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湖边,迎面走来一个女孩,那身段面容像是熟悉的。
“陈大哥,我是春梅,不知你可记得我?我只是想我们虽只见了一面,但也算有缘,今日我就要走了,想着来告诉陈大哥一声,我并没有怨恨你,即使你不愿带我去京城。”凄凉的话音落下,女孩单薄秀丽的身影向平静的湖面扑去,那湖面上飘着银色闪亮的月亮,在此刻显得异常刺眼。水面上激起巨大的浪花,击碎了那银色月亮,同时发出可怕的响声,惊醒了沉睡的陈延。他惊跳起来,坐在床上半天醒不过神。然后才发觉全身湿透。他起床,稍微擦拭了身上的汗水,又洗了个脸,头脑顿时清醒了很多。
窗户外一抹很亮的月光透进来。陈延披上件厚一点的衣服,出了屋,他看到天上那一轮圆月,倒映在远处小花园的池水中,他慢慢走近,水中有一个大大的月影,闪着异样的光辉,吞噬着周围的黑暗。陈延突然觉得身体阵阵发冷,梦中的一切清晰的浮现。他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突然,他似乎听到远处有点声音传来,他闪到一个假山阴影处,看向远处,一个黑影无声的快速飞过小花园,然后又轻松的跃上围墙,很快消失在黑影中。
他已经在欧府待了不短时间,他熟悉了府里每个人,他看出来这个黑影是欧大人。在假山后站了半天,陈延终于快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到床上,才发现全身冰冷,心里阵阵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