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令曹安世这几天有点忙有点烦,自皇帝下旨召刘氏宗族入宫后,各地郡县上报很多折子,细细一数,也吓他一跳,竟有百人,而且又分散各处,如果都让他掖庭派人手去,恐需花一二年才可悉数迎入宫中,那谁先谁后呢?这是个问题。这天有人前来拜访,是曲阳候窦永信。曹安世虽客气接待着,心里却是嘀咕不已,这窦永信来自京城的窦氏家族,如今这窦家不及前朝风光,但也不能小看,不过此前从无往来,今日为什么事登他这宝殿?等曲阳候说出第二句话,曹安世马上一清二楚,那老江都王不是有个窦姓王妃吗?据闻那窦姓王妃还活得好好的,可是江都县府并没有上报的折子啊,怎么这曲阳候说江都王还遗有一位五六岁的幼女呢?
“如今窦老王妃年事已高,恐怕不多时就撒手人寰,好在皇上胸怀宽广又仁慈,不计前嫌,将刘氏宗族召入宫中收养,如此,我等外家也不用担心那小翁主就要流离街头孤苦无依。”
“曲阳候所言极是,可是下官还没见到江都县府上报的折子啊?”
“是吗?恐怕是折子太多,曹大人不能一一都记住吧,本候今天前来,只是想请曹大人能考虑到窦老王妃年事已高,应尽快将江都小翁主接入掖庭,本候将万分感谢。”
“下官明白,不过容下官细查之后再定夺。”曹安世不卑不亢的打发了曲阳候,等晚上在灯下细细翻阅那些折子后,忽然就发现其中是有江都府上报的折子:江都王刘瑾遗女刘无忧,年六岁,与祖母江都王刘建之妃为伴,因老王妃年事已高,奏请召入宫中抚养。
后一日,退朝后的曹安世巧遇新任太子少傅欧非卿,那是现今的红人,谁都要笑脸相迎,搭讪几句。
“曹大人,说来有点惭愧,本官有一事相求。”
“欧少傅但说无妨!”
“本官在江都时曾受过点恩惠自江都王府,那江都王还有一幼女,很是孤苦,在下想请曹大人帮个忙,能早日派人去江都,将那江都小翁主解救于苦海中,也算是我借曹大人的帮助来回报旧人的恩惠,不知曹大人能否给本官这个面子?”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欧少傅既开了金口,下官一定尽快去办!”这样的面子能不给吗?因为这算不得难事,曹安世心里明白得很,反正是皇帝下旨的,反正是早晚都要去接的,能早一点去为什么不去呢?这样的顺水人情何必不给?
曹安世在内侍省中找了个得力的,跟了他七年多的林芮,让他带了点人手,即刻赶往江都,迎江都王小翁主入宫。
江都王府内,自那日小翁主答应去京城后,老王妃就开始忙着教授她各种事情,什么礼仪、举止、谈吐等等。老王妃到这时才有点紧张,因为她知道时间所剩不多,皇宫来的使者不多时就会到。前几日,她就收到京城来的一封急信,说迎接翁主入宫的使者已出发。这下,老王妃才觉得小翁主还欠缺很多,以前只顾着念她年纪小,也不去要求她学什么礼仪,可如今不得不临时凑数了,也就是把老王妃自己知道的教给她。
另一件事老王妃也头疼,翁主还小,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这一路上总要有一二个熟悉的婢女来照顾她。这府里年纪小的就只有欧先生托那柳县爷送来的四个小婢女,其中一个没多久就染病出府,还有个蠢笨的少见,也就只能跟着厨房做点粗活。剩下两个还能让老王妃有点满意,一个叫细柔,刚满十二岁,却老成懂事,脾气温柔可人,从她来后,小翁主也就都是她在照顾了。另一个叫钗玉,比细柔小一岁,虽多点稚气,倒也不笨,手脚也灵敏。老王妃想着也就只有这两个婢女能托付,能照顾小翁主了。于是,把她们找来,好好的嘱托了一番。
老王妃算算时间,想来那宫里的使者就快来到江都。她再看看小翁主,脸色苍白,这些时间来的折腾够她受的,老王妃心里涌上点心疼,叹口气,准许小翁主去外面逛逛散会心。
细柔陪着小翁主来到小花园,眼尖的她看到假山那边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翁主,我忘了点东西,现要去拿,你就坐在这里玩会儿,别乱跑,我马上回来。”细柔借故离开了,等她刚走开十米远,那身影就来到小翁主身边。
“翁主,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生气的,现在我答应你,我听你话,我就留在这里等你回来。”那是小柯的声音,声音异常的沙哑。
小翁主看着小柯,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你听我话了?小柯!”
“嗯!”
“那就好!我说了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回来,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在一起玩,对不对?”
“当然对了!”小柯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这些天来的愁闷一扫而空了。
“小柯,你的脸还疼不疼?”
“不疼!一点也不疼!”
“你气我吗?我不该打你的!”小翁主把眼睛贴近小柯的脸,仔细看着他的脸,看看没什么印记才放心。
“我永远都不会生你气,不管你对我做什么事情。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生你气!”
“小柯,只有你对我最好!”小翁主的眼睛忽然红红的,她抓起小柯的手,“你只会让我笑,让我开心,从不会强迫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可是祖母为什么就不能像你一样?小柯,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
“我也是,翁主!”
细柔并没有走远,她只是退到围墙后静静站着,她明白老王妃现在并不希望小翁主和小柯多见面,只是她看着小翁主和小柯的脸上都越来越不开心,于是,她就大着胆给了他们这点时间,她想,小翁主在这府里待不了几天了。
江都王府的那扇破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吓得那看门的老姜头七魂丢了六魂,他倒不是怕敲门的人,而是怕那那扇破门被敲塌了。急急的开门,只见是一个兵士打扮的人站在外面,旁边还站在一匹高头大马。老姜头又吓一跳,心里紧张的就跟那次抄家差不多。
“官人有何事?”
“你家老王妃可在?”
“在!”
“带我去见!”
老姜头颠颠的带着那兵士往里走,去见了老王妃,那兵士原来是来通报的,说京城来的使者队伍已到城门外,让老王妃准备一下迎接皇宫使者的事宜。听到这,老王妃也不由得紧张失色,打赏送走了送信兵士后,老王妃连忙命府里每个人都忙起来,自己又忙取出压箱底多年的正服穿戴起来。等府里大小人等都收拾妥当,那使者就到了。
林芮风尘仆仆的进了江都城,从京城来这的一路上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他办事一向麻利不拖拉,这也是曹大人赏识他的地方。刚进江都城内没多久,前面来报,江都县爷柳城拜见。林芮下马和柳城互相行了礼,那柳城似是很惊讶于他的到来。林芮急着要到江都府宣读圣旨,也无意去和柳城寒暄客套,对柳城那盛意款待的邀请也婉言谢绝,他只计划在江都城内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就启程返京。
柳城无奈的看着林芮奔江都王府而去,心里是又气又郁闷又不解,早前朝廷下旨要各郡县上报刘氏宗族后裔,他原想着瞒报,说江都王一支已死绝,但那欧非卿突然到访说要他如实上报,然后欧非卿会使计让掖庭漏过他的奏折。可没想到,京城却这么快就来人接翁主入宫。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唉,到这地步,他已无计可施,不管怎样,这绝色美人和他是无缘了。他甩了下自己的衣袖,愤愤然的上了自己的轿子。
林芮带着手下,进了那破旧的江都王府,面见了窦老王妃,宣读了皇帝的圣旨,然后,他放下点架子,和窦老王妃寒暄起来。窦老王妃让下人沏茶招待,又奉上早前搜肠刮肚凑起来的一点银子递给林芮,林芮看着这点银子,眼里的嘲讽多过开心,心里想:窦老王妃啊,您这府上已经到这地步了,您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我这拿了也不心安啊。不过最后,林芮还是拿了,他要不拿,老王妃会很尴尬。随后,他告诉老王妃,明天就启程。这话一出,老王妃的眼睛马上红起来,但碍着礼数强忍着。
等林芮出了江都王府,留下了一个凄凄惨惨的场面给王府内的每个人,上至老王妃,下至府里的每个仆人,都眼泪汪汪,尤其那赵奶娘,更是放纵着哭了一夜。第二天,那眼睛肿得几乎要睁不开,她求了老王妃,准她和小柯送小翁主到城门外,老王妃答应了。老王妃原也想让她代替自己送送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