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顾家,京城上下最先想到的便是顾维之,接着便是顾太后,不过最近这阵子,大家还会想到顾家的七姑娘。据说这位顾七姑娘是顾维之的嫡女,生在任上,因此从小就长在江南,不是江南女子却胜似江南女子。针黹女红、琴棋书画、经史典集无一不同。不过这些都不是让她闻名京城的原因。
她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安亭侯爱慕她。
从顾家七姑娘进京,到安亭侯对她一见钟情不过短短五天。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对已逝原配情深意重的安亭侯爷不过是在码头上惊鸿一瞥,便对顾七姑娘惊为天人了。吃惊之下,这位弓马熟练不下于军户的侯爷更是从马上跌下,摔断了腿。
早年安亭侯刚满十五时就是京城大户人家太太们眼中的热门女婿人选,后来早早娶妻了,热度就降了。哪只侯夫人红颜薄命,两人成婚五载,就暴毙了。那些太太一知道这个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又对安亭侯关注了起来。哪知她们还没下手和侯府老夫人开口,就出了这么一件事。
于是,顾七姑娘未露面,就名满京城。无数人对她的第一次露面翘首以盼,想知道她的真面目。
处在流言中心的顾七姑娘,虽然并非对此事一无所知,却也只听了那么一耳朵。从那日一睡,阿忆就睡了整整半个月,连什么时候到了京城都不知道。吓得一向将她当成心肝的顾太太魂不守舍,整个人瘦了一圈。
如今好不容易醒了,顾太太却仍不放心,勒令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胭脂看着阿忆,不许她出门。
深秋时节,白露为霜。和乐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三间上房,外加四间耳房子。因为多了个主人,上上下下都换了个遍,如今瞧着外面没变,里面的摆设到是有些江南园林的味道。
上房内,阿忆正歪在炕上读书。今儿个难得顾太太松口许她出门子,阿忆心里高兴,便亲自选了要穿的衣服。她虽然重生一次,却没忘如今还在守孝中,就选了一身素衣。守孝其实和顾真娘无关,可她毕竟不是顾真娘,她骨子里仍然是林元娘。午门外林家人的血还没干,阿忆如何能视若无睹。她上面穿白色襦裙,上面则是一件竹青交领比肩小衫,原始想守孝的,哪只这副皮囊实在出色,这么随意一穿到衬得她仿若仙子。
书还没翻两页,外间就传来女子低低的说笑生。
阿忆皱眉,抬头就看见紫鹃和一个大丫鬟打扮的女子都了进来。
“七姑娘……”穿金青色碎花襦裙的丫鬟率先给阿忆问好,阿忆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才想起她是紫鹃祖母顾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叫鸳鸯。
阿忆也不拿到,起身下炕,说道:“鸳鸯姐姐怎么来了?有事找个小丫头过来说一声就好了,哪里要你亲自来一趟。”
鸳鸯连连摇手:“七姑娘高看我一眼,我哪里敢拿大,我又算什么牌面上的人。”
阿忆抿嘴一笑,并不接话,转而问起鸳鸯过来的原因:“可是老太太那里有什么吩咐?”这京城顾家的规矩说起来有些好笑,不过才来几日,阿忆就发现这长辈身边的丫鬟格外不同,竟有几分副小姐的派头,就算是做主子的也要对给她们几分体面。
“二姑爷回京述职了,二姑奶奶今日得空就带表少爷和表姑娘来看望老太太,其他三位姑娘都在,老太太想着您身上也好了,就像让您去认一认亲戚。”
“这感情好,我正嫌整日里躺着烦人呢。”阿忆笑盈盈回答,转头使了个眼色了胭脂。胭脂收到之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塞给了鸳鸯。
鸳鸯也不客气,摸了摸荷包,感觉里面硬硬的,大小形状约莫是个元宝,暗道七姑娘大方,便笑眯眯地道了谢,收进了怀里。
胭脂给阿忆披了件披风,又在腰上挂了块玉,一行人才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一边走,阿忆一边整理这几日派小丫鬟从几个嘴碎婆子那知道的事情。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顾七姑娘,又因为之前的小心思被顾维之揭破,担心在露出什么破绽,难免要少说多听。不过正因如此,她对顾家越发了解了。
京城顾家历来人丁单薄,老一辈里阿忆的祖父老太爷发了狠说是要生十个儿子,早早纳了十八个妾,却也不过得了一男两女。其中这一男正是阿忆的父亲,原本是老太太贴身丫鬟所出,后记名为嫡子。两女则皆为老太太嫡出,长女成了当今太后,次女便是鸳鸯嘴里的二姑奶奶了。
到阿忆父亲顾维之这一辈,老太爷爷不死心,早早给他定亲纳妾,一连接了四个女人进他的后院,盼着他传宗接代。一年以后,除了顾太太外的三个姨娘接连产子,眼看就是一副子孙满堂的架势,乐的老太爷喜笑开颜。哪知人多是非多,几个姨娘因有了儿子,心也大了,见顾太太无所出,就起了将儿子记在她膝下的念头。一番恶斗下来,记名不成,几个小儿却接二连三死于后院阴私,顾太太也流了一个成形的男孩。
之后又过两年,伤了身冷了心的顾太太再无所出,姨娘们到是分别生下三个女儿,分别是四姑娘顾喜娘、五姑娘顾安娘和六姑娘顾云娘。
同年,老太爷带着满满的遗憾去世。顾府上下守孝三年,自然无所出。等出了孝期,顾维之连中三元,成就了大庆朝第一个三元状元,被人称之为顾三元。可这并不能阻止后院女人之间的斗争,也这一年,顾太太再次流了一个成形的男孩。卖了一个姨娘,又杖毙一个,
与此同时,当时声望几乎可以说是如日中天的顾维之突然辞官,抛家弃舍,带着顾太太远赴江南,开办了松涛书院。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小丫头没打听出来,所以阿忆也不知道。
但顾维之到了江南之后发生的事情,阿忆很清楚。在这具身体成长的过程中,顾太太经常将这些事情讲出来,用来佐证顾维之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让女儿对这个常年呆在书院里的父亲生出孺慕之情。
松涛学院刚起步没多久,阿忆就出生。也是这一年,顾维之闻名江南。只有二十个人的松涛书院,在这一年的科举中出仕了十八个人。顾维之凭一己之力教出了个八个进士、十个举人。
到江南的第三年,阿忆开始读书。顾维之的松涛学院已经不下于其他成名已经的学院了。他又做了《杂学论》和《维之心说》两本文集,推广自己的学说,成了江南当之无愧的文魁。
第五年的时候,阿忆开始学女红,顾维之的学说传遍天下,成了名满天下的当世大儒。
第十年,先帝征召顾维之为监察官,驻守江南。顾维之拒辞三次,才成了江南学府的祭酒。
这官一做又是四年,直到阿忆十四岁,顾维之才携妻女回京述职。也就是说,整整十四年间,他一次都没有回京,也未曾开口说起过京城里的嫡母女儿,仿佛他们都不存在一般。时至今日,阿忆都不知道自己前面那三个姐姐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