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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在随后的日子里,大清国动用了数十万两白银,数万斤粮食,赈济了荒民,救活了数十万人,从此人们对这位怜民如父的廉吏魏裔介的行为有口皆碑,对大清浩荡的皇恩感激不已。

在退朝的路上,魏裔介与龚鼎孳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起,二人不免搭上了话。

“我说魏大人,刚才你的处境好险呀,我都为你捏了一把虚汗,你也不好好想想,皇上怎么会不清楚《圈地》与《逃人法》呢,皇上还不是没有法子,迁就着这些满贵族往前走吗?你倒好一篓子把事情给捅破了。幸亏皇上也认识到了这事情的严重性,合着你言了此事。否则你……唉,不说了,反正我也没什么赖意。你们北方人呀就是性急,人直胆大,我说魏兄你就不能睁个眼,闭个眼,得过且过吗?应知现在你在家守制还被朝廷解着职呢,何必自找麻烦事,以防引火烧身。”

“龚大人你说的也在理,不过,本人就是这个脾气,见有不平事就想管,常说脾气难改,秉性难移吗。再者你生活在南方,你们南方并没有遭此不幸,所以你就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为此,龚大人你是体会不到如今我们北方人的处境的呀,下民生长在这块热土,下民就要为这片热土上的人民诉情吗。常言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中国土地辽阔,人口众多。一年之中不是南涝就是北旱,要么就是风灾蝗虫,还有各地连绵不断的战火,民不聊生哪。皇上虽早已亲政,但对治国之术尤感茫然。皇上虽有远大志向,但却为眼前的诸多问题所困扰,作为曾经的言官、谏臣,我们应该告诉皇上如何才能达到治国安天下的目的。民思国富,这不仅是我们做臣子的心愿,也是皇上的心愿,皇上想有所作为,却不知从何下手,我们这些做子民的要替皇上想办法呀。”

“好了,好了,魏大人本人不与你理论了,已到晌午了,就到本府吃顿便饭再走,也尝尝你嫂子做的菜香不香。”

“不了,不了,这不合适,谢龚大人了。”

此时他们,正好临近龚鼎孳的府门,魏裔介强推辞着。

“来吧,有什么不合适的。”龚鼎孳一把抓住了魏裔介的衣袖,把魏裔介拉到了他的府上。

龚鼎孳这位前明江南才子,风流倜傥,很会享受,看他自从弃明拥清来到北京后,首先置办了这一处两进两出的大四合院,前院是一些杂役们的住处,后院便是他与妻妾们的住处。他如今的妻子顾横波原来是江南秦淮河上的一位佳丽美妓,在秦淮河上有自己一座独立的春楼,平日里达官贵客、风流才子纷纷登门,络绎不绝。自从龚鼎孳见到她后,便一见倾心,抛出万金替她赎身。龚鼎孳当上了新朝的官,夫妇俩来到了京城,过起了恩恩爱爱的生活。

“夫人,饭做好了没有,来贵客了。”龚鼎孳抬高了嗓门扭着头喊着。

只听见有个女人声甜甜地答道:“正在做,正在做。”随即一位洁静的玉女撩起了门帘探出身子向外张望着。

“如果在下没说错的话,这位就是龚大人常对在下说的那位美妙绝伦的嫂夫人吧?在下对嫂夫人有礼了。”

魏裔介这一礼节性的客气,把龚鼎孳的夫人顾横波说得一时脸颊绯红,面如桃腮。此时顾横波那双深情的双眸似若秋水,正值二八年华的她,犹如一朵初绽的春蕾,鲜艳欲滴,娇嫩无比。

“唉呀,魏大人何必如此客气呢?请到客厅落座吧。”龚鼎孳与其夫人边说边把魏裔介引入内厅。

魏裔介随龚鼎孳走入内厅还未坐稳,便首先瞧见了那内厅后侧站立的五、六个娇媚艳生,神韵荡漾,个个闪烁着触目生辉的眼睛,还流露着醉人的风情的美女。魏裔介不自在地躲开了那几个女人烁亮逼人的目光,心想人人都说龚鼎孳风流倜傥,果真家中养了这么多女人。

“魏大人,菜来了,你喜欢吗?这可是我家乡的名菜,你看这是……烧鸭块、炖鸭腿、酱鸭肠,还有这个是鸭丸汤。你看这坛酒,可是我家乡的名酒,状元红啊。此酒入口绵软,清香沁脾,回味悠长,你可要多来几杯呀。等什么时候,下官我到了你府上可要善待下官呀。”

“那是,那是,等龚大人到了本寒舍,我一定也要你尝上我家乡的名菜,再把我家乡的上百年的陈酿打开让龚大人一饱口福,你看如何?”

“甚善!甚善!那你家乡的陈酿叫什么名字呀?说得我都馋了。”

“噢,这事还要从头说起。据祖籍记载,前明时征北大将军常遇春,路过柏乡,人困马乏,斗气锐减。常遇春是位好酒之将,当他得知我家祖宅中藏有百年陈酿时,便上门求酒,先祖好不隐匿地把几坛陈酿送于将士。待众将士痛饮之后,士气大增,皆夸好酒,一举北进拿下了赵州城。此酒的威力如此惊人,先祖对其更加珍爱,为此取名‘刁酒’。刁酒是用太行山的甘泉水通过槐河与午河,流到我的家乡与我家乡特产的高梁为原料,经过蒸烧后独特配制而成。由于产量不小,来得急窖藏,所以每坛酒都要经过上百年窖藏后才可拿出饮用。为此我的家酒‘刁酒’口味纯正,醇香绵延,远近闻名。”

“那太好了,魏大人,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到你府上独享此美。”龚鼎孳的确被魏裔介吊起了口味,充满欲望的口气对魏裔介认真地讲着。并随即吩咐站在后面的那几位美艳的侍女道:“你们两位过来给我们斟上酒。”

“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来。”魏裔介慌忙地向龚鼎孳推辞着,继而又道:“唉呀,龚大人,为什么如今我大清国打光棍的男人好多呀?闹了半年,这女人都跑到贵府来了,你可要悠着点儿,别饱汉不知饿汉子饥,贪得太多了,该撒手时,就要撒手吗。”

“嗨,魏大人,你就别取笑本官了,我告诉你,这几位不是外人,正是本府的养女,她们都礼貌地称我为父。你看看个个长得乌头发白肉的多水灵呀,赛若西施,而且个个都能吟诗、作画,简直就是绝代的才女丽人。怎么?你的原妻不是伤了吗?就从本府挑一位中意的送于你,意下如何?”

“不,不,龚大人这可使不得,近日我还无此闲暇心思操办此事。来,来,饮酒。”魏裔介故意把话题以喝酒为由引开。并心想:好个风流成性的龚鼎孳养了这么多美女,还声称是自己的干女儿。

“嗨,推辞什么?别不好意思,挑选一位中意的,否则我就直接选上一位送到你府上。”

“别,别,龚大人,来,喝,喝,喝酒。”魏裔介一连几杯美酒一饮而尽后,用醉意的口吻对龚鼎孳道:“龚大人你想把养女许配于我,好做我的丈人?到时好控制我,让我为你做事是不是?你错了,我的原配尸骨未寒,我是不会娶妻的,谢谢你的好意,就别为兄弟操心了。兄弟我得走了,后晌我还要写奏疏报于皇上。”言完,魏裔介即起身。

“什么奏折?”龚鼎孳关切地问道。

“那是关于如何尽快促使让皇上把前明的,誓死保国的功臣用以国史的形式综合起来,加以登记、记述。写进史料,以便进行综合祭奠,以表英烈,昭示后人的奏折。”魏裔介看着龚鼎孳言道。

“让你我兄弟二人改日再叙吧。”

魏裔介边起身边语无伦次地说着,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龚鼎孳的家门。

龚鼎孳听此顿觉尴尬,因为他是一身侍二主的旧臣,脸色有些挂不住,并紧随其后送行,用无奈地口吻自语道:“这个魏裔介就是这个样。”

魏裔介回到府上洗了把脸,此时精神显现出无比的镇静,思忖片刻,刚要展卷疾书,有吏来报:“魏裔介接旨。”魏裔介急忙冲出屋外,跪于院中:“经吾皇恩准,魏裔介因在家守制期满,官复原职,钦此!”魏裔介接旨,谢过皇上。待信使走后,魏裔介回屋继续写他的奏折,全意如下:

吏科右给事中臣魏裔介恭敬题奏:为了彰显我圣明之朝善意之举,为了化民正俗的良好前提,为了秉承天地间的正气,为了鼓励世人的盛举,为了感化那些贪婪之徒,使之廉洁,怯弱之人使之坚强,为了褒扬明末遗臣的忠贞,激发九泉之下的生气,以为后人树立榜样。

臣以为应及时表彰前明为国而殉难的忠臣,此举一旦实施,那将是我朝的旷古恩典,在这愚臣要恭敬地向皇上举出平时愚臣的所见所闻,仰望圣上听取,并发有关衙门再详加考察,以鼓励臣子的节操一事:下臣听说遭逢升平盛世,那么忠良的臣子则建立功绩,遭逢国家动荡战乱,那壮烈之士就痛心疾首。为此有的臣子为报答皇上的推食解衣的恩遇,而刎颈自杀,血溅衣袍,有的落个粉身碎骨,甚至满门抄斩灭九族来报答主上的识拔恩典。这一些忠臣在晚年都表达了忠贞不二的心迹,杀身成仁,舍命取义,树立了中流砥柱的榜样。虽然他们有的慷慨激昂,有的从容不迫,表现的形式虽不一致,但都秉乘天地间的正气,可与日月争辉。因此,前代的君主,莫不表彰殉国的忠魂,来尊崇忠孝节义。例如:古代周武王攻入商朝,为商朝的忠臣比干的坟墓培土致祭,明太祖朱元璋登基之后,为元代的臣子余阙建祠祭祀。比干是商朝的忠直臣子,余阙是元朝的忠义之士,但是这一王一帝,在刚刚立国之时,其它国务未及处理,就首先表彰忠魂,实在是为了维持风俗教化,激励遵守三纲五常,使新一代臣子明白作臣子的规范。自从明朝失去政权,贼寇势焰蒸天,崇祯饮恨而自尽,后宫的嫔妃也随之自尽而死。君主为国家而死,而臣子即遭受亡国之难。为此这时正是作为臣子而肝脑涂地的时刻,当时在宫的各个臣子,虽然他们不会身骑战马挥刀冲杀,像瞻尚那样战死于绵竹;像晋代的卞壶那样战死清溪,但他们都保持节操殉帝而死,尸体横卧在皇宫前。这种作为,可用金石来记载他们的忠贞,像青松那样遇寒冬而不改颜色。忠义良臣被摧残于一时,他们的名声将流传千年。这些人确实受到上天的怜悯,也是我圣明之朝所应该赞叹的。对这些忠臣我朝要列举名额修庙建祠,树碑立传大加赞扬。

此疏,魏裔介找了一个合适朝觐的时机递于顺治帝。

顺治帝观后认为魏裔介此举正合己意,此举此时正是他所要大力倡导的教化于民,施恩于民的良举。

我们知道此时年轻的顺治皇帝也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儒士,他深深地懂得什么是伦理纲常,怎样可稳民安邦。为此他把这一即将倡议天下的美举先交由议政王大会议夺。

经由议政王大会议政后,顺治又让全朝文武上朝再议此事。一些粗鲁的满族官员认为,此事无所谓与己无关,是行是止都可。一些有远见卓识的精通汉学的满族官员觉得及时褒扬明末忠烈有助于暖化人心,能使民心更好地顺从大清,使臣子更好地效忠皇上。但是毕竟这些满族官员,对汉族的风俗习惯,人文地理,文字表述,历史沿革等,知之欠佳。让他们着手详细地列举这些忠烈官员的名额、事迹、籍贯等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这样的事自然而然地只有靠给汉臣来做了。此时顺治目视着众多汉臣道:“你们当中有谁能够先给朕说说这些前朝的忠烈事迹呀?”

此时,众多汉臣仍然认为自己身在大清,吃的是大清的俸碌,穿的是大清的朝服,行使的是大清赋予的权力。自己怎可不受大清的约束,为前明誓死的忠臣忠烈树碑作传呢?此事又有谁知道皇上和满族重臣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万一日后以此为把柄纠自己的罪怎么办?所以众臣还是缄口不言。

然而,也有一些明智的大臣清醒地知道此时顺治的出发点完全是善意的,但众臣们仍不理解此事,带有沉重的思想顾虑。此时顺治在龙椅上有些不耐烦了,严肃地说:“诸位臣工,平日大家左一个仁、孝、忠、义,右一个仁、孝、忠、义的,齐呼为国献策进谏。怎么?一遇正事就不敢对朕坦言?常常弄得朕都无所适从,这是你们做臣子的失职呀……说实话并不是朕偏袒魏裔介,是魏裔介在健全典制,忧国爱民,军事策略上那一种直抒己见的行为的建树的确做得比你们好呀,朕毫不客气地对你们讲,如果众爱卿都能像魏裔介那样,敢肩负重任,极力进谏,我大清就不愁在不久的将来,会进入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辉煌盛世呀。朕的这番话还望众卿都要牢记三思,以鞭策你们日后为朕尽忠的行为!”

顺治的这一番话着实让群臣们都觉着羞愧难当。这时满大臣图海不紧不慢地对顺治道:“皇上,既然此事满臣列举不来,汉臣又不愿随便举表,那何不就让魏裔介说个究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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