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泰拉与重病在身的山座道别后就加入了探险队。十日后,一百多人望着远处的盐风,踏上了前往“大暗黑”的旅途。
前方真像山座推测的那样,在沙漠的底下是海?亚特兰蒂斯和黄金神像也是真的吗?他们会碰到食肉岩吗?还是重蹈前队的覆辙,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请继续看吧,神秘的大魔境就在您的眼前。
“有椰之地”离盐湖对岸有五十二公里路程。穿过盐湖后,要再走六十公里才能到达“大暗黑”的山麓。走过沙丘地带后便是平坦的盐原,这里是“半流沙地带”所以一般车辆无法通行。汽车必须在车胎上绑上铁网,骡车也一样。弗莱斯他们来的时候天气尚好,而现在他们必须往浓雾一般的盐风里钻。路程有多艰辛,凭作者这笔杆也述之不尽啊。
各位读者,你们或许无法想象盐风到底有多厉害。所有人都戴着防毒面具行走在广阔的天空下,他们是多么渴望能够吸到一口新鲜空气啊。盐雾弥漫,烈日当空。走进热风卷起的盐柱,顿感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这便是盐湖中的盐风。以下这段描述,来自斯泰拉的日记。
五十公里路他们就走了三天。每天要使用罗盘进行三次天体观测,经度是早上八点和下午四点各一次,纬度是正午一次。进入盐湖后的第二天早晨,他们才知道这盐风有多可怕。在阳光的直射下,皮肤瞬间红肿。已经有六个人因辐射热而倒下。盐原上的辐射热就算夜间亦不会退去,在睡觉时必须钻进火热的睡袋。只有在睡袋中,才能摘下防毒面具。
那天早上,他们在进行天体观测的时候发现人工地平仪里的水银居然酸化了。所有人都盯着这台地平仪说不出话,连无机物都会发生如此恐怖的变化,自身这具有机物恐怕也会在盐雾和高热的蹂躏下变成一具干尸从而倒毙路边。
视野迷蒙,甚至看不清前进的道路。盐原会反射毒辣的阳光,让人无法直视前方。“大暗黑”中突兀的幻象将探险队引入错误的道路。海市蜃楼让他们分不清面前景物的真假,刚刚途经的人骨,没走几步又再次出现在前方。到了第二天,终于有人因此而发狂。
前天夜里盐风像飓风一样刮了一整夜,从睡袋中仅能露出一张脸。他们看到被风刮起的盐粉覆盖在帐篷上就像是一片白雪。世界上最荒唐的事莫过于在华氏一百四十度的荒漠中观赏“雪景”,但这种荒唐事的的确确就发生在他们身边。从未见过雪花的当地人并未觉得有多奇特,但经历过四季的人却会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错觉。第二天早晨,他们又看见了不知道是哪里的海市蜃楼,白色的冰堤犹如一条银蛇般。负责通信的法国人跑出帐篷大喊道:
“快来看啊!我们终于到达南极了!前面就是罗斯海上的大冰山。好冷啊……快看啊!鲸鱼正在喷水。”
盐风较小的时候,盐粉就像小雨一样从天而降。远处数十条白色的盐柱是盐风刮起的龙卷,看上去真的就像一群鲸鱼在喷水。那个法国人一边狂吼一边飞奔,他疯了,灵魂已被这盐湖的神灵收走。
盐沙,走不完的盐沙。他们就像在一个没有天穹也没有地平线的白色球体上行走。我也失去了挺过明天的自信。
身体一天天衰弱,探险队没有停下他们的脚步。队伍中除了队长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大暗黑”。如果告诉他们要去“大暗黑”,恐怕没人敢加入这支队伍。于是波鲁内撒谎说要去一个名叫Touaregs的地方,调查某个好战的土人部落。
队伍用罗盘测定方向,波鲁内在自己的箱子里放了一块强力磁石,致使罗盘产生误差。让队员们以为自己去的是Touaregs,其实队伍是在朝“大暗黑”前进。波鲁内打算等队伍快要抵达山麓时再告诉他们真相,到时候就用亚特兰蒂斯里的黄金利诱他们继续为自己服务。
“真是奇怪。”
从“有椰之地”出发已经过了十九天。那天晚上波鲁内躲在装有罗盘的骡车内喃喃自语。
“真是太奇怪了,我们每天走四到五公里。这已经走了十九天了,怎么还没到呢?”
四天前就应该到达“大暗黑”的山麓了,但每天目所能及之处,除了盐沙还是盐沙,探险队就像在一个万里无人的大平面里行走一样。这太奇怪了。罗盘有专家进行调试,应该不是罗盘的问题。这个问题必须搞明白才行,这是事关全队生死的大事。波鲁内有些心慌。
“可恶!竟然碰上这种怪事,还不能碰那个小妞,气死我了。多看她一眼就让我憋得难受,亏我能忍到现在。我一定要把那十九万Rottolo的黄金给挖出来。庸医波鲁内一定要成为举世无双的大富豪!到那时候,斯泰拉还不是我的……但现在……真是烦死了!”
方向错误,因斯泰拉而产生的烦恼,波鲁内为此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早上,探险队发生骚动。
队员们起床时发现盐风停了,头顶是许久未见的天空和四个以太阳为中心的幻日。幻日光晕所发出的七彩光芒映照在单色无味的大地上。
那些迷信的挑夫认为这是不祥之兆,路途艰险以及不断出现的热射病患让他们感到不安。他们认为这支探险队的目的地不是Touaregs,而是抱着逆天的目的在向地狱前进。幻日的出现,就是在警告他们。经过讨论,挑夫们选出了代表与队长谈判。
“队长,你别骗我们了。如果是去Touaregs的话,肯定会经过El Chemina。你究竟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
波鲁内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所以,他决定说出真正的目的地。
“唉,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这里或许有些误会,我高估了你们的理解力。有句老话你们听过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就是为了挖黄金,所以必须向‘大暗黑’前进。”
“我们不去。”挑夫代表斩钉截铁地说。
“还没见过你这么不信邪的人。刚刚有一支队伍失踪,你却跑去送死。喂,大家都跟我回去吧。”
“等等!让我把话说完。那里真的有黄金之城,我有证据给你们看!”
说完波鲁内就拿出弗莱斯留下的资料。
“怎么样!那里不光有黄金,还有宝石和圣坛哪!各种奇珍异宝,到时候随你们挑。”
“但是……”其中一个人说。
“你说得再好听也只是说说而已。我们没看到真东西是不会听你的。”
于是波鲁内又拿出柏拉图和阿拉伯人绘制的亚特兰蒂斯地图给众人看。看到这些,刚才还十分顽固的挑夫们脸色柔和了许多。但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让波鲁内失算的事。
其中一个挑夫对他们的伙伴们说:
“俺们都是粗人,大字识不了几个,但阿拉伯人的地图上这几个字我还认得。‘这片土地,被神支配’大家听到了吗?被神支配啊!就是我主安拉不允许进入的地方。绝对不可以进入神不允许进入的地方!”
交涉了一整天,还是没有说动那些挑夫。他们决定明天就留下那些领头的各自回家。游牧民具有在黑暗中辨认方向的本领,但波鲁内他们怎么办?!
完啦,我连我们在哪儿都不知道,这块破罗盘有屁用!苍天啊,老子真要死在这儿了吗?至少死前让我看一看那黄金铸成的海神像啊!
第二天拂晓,波鲁内孤零零地坐在帐篷里,他感到自己的气数已尽。一个游牧民突然掀开布帘,傻笑着走进帐篷。
“打搅了。”
“你是?”
“我从暗影之神的侍女那里听过了波鲁内老爷的名字。大神告诉我,如果碰见了您,一定要带您去见见他。老爷您贵人多忘事,我们两年前不就认识了吗……”
“啊?”
波鲁内突然睁大了双眼,就像看到鬼似的瑟瑟发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这个“游牧民”是……
“是,是你!山座!”
波鲁内大声喊着夙敌的名字。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那个应该躺在床上动不了的山座。
“正是在下,那个要死不死的山座。”
山座擦去脸上的化妆粉说。
“其实我的砂蝇热早就治好了。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考虑还是继续装病比较好。必要的时候就喝一些特制的药粉,制造出心律不齐的假象。一杯不够,我喝了不下四五杯呢。等总督放松警惕,我就逃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妙啊!我认输!还有个地方我不明白,是你在罗盘上做的手脚吗?”
“是我。我打听到目的地不是‘大暗黑’,就猜到你肯定向他们撒了谎。但罗盘骗不了人,你肯定对罗盘做过手脚。后来经过我的调查,发现你随身带的箱子里有一块强力磁铁。那东西的电路已经被我改装过了。”
“那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但我知道该往哪儿走。怎么样?要我带你去也没关系。”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那些助手都靠不住,他们打算跟在挑夫的后面原路返回。我就是化成灰也要去‘大暗黑’瞧个究竟。”
月影淡去,天空中出现了曙光。斯泰拉、波鲁内、山座三人驾着骡车驶入盐雾往东方前进。经过三天,他们终于到达“大暗黑” 的山麓。
山座首先去寻找“大裂缝”中的瀑布源头。这里到处都是锯齿状的盐峰,时常可以听到盐层崩落时发出的隆隆声响。盐檐、盐柱,还有底部泛青光的盐裂。九曲十八弯的谷底流淌着急流,在此处行走,一来步履艰难,二来水流湍急,稍不留心就会被急流卷走。到最后,他们还是像杂耍艺人那样,在岩石上架起了空中索道,最终花了二十多天终于来到“大裂缝”内。前方就是终点,那是人界的尽头,也是神秘世界的门口。在那里,不知会有何人何事在等待着他们。
“今晚我可不在这里睡,万一食肉岩出现怎么办?我要睡就到悬崖上睡去。”感到害怕的波鲁内弱弱地说。
此处应该就是类似壶底的地方。瀑布哗啦啦地喷出的水流落入谷底,瀑布旁还附着若干条彩虹。待到黄昏时,瀑布则被夕阳映照成一条火焰,两人仰望美丽的天顶。此乃魔境之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危机。但山座却在这时做了一个奇妙的实验。
A, OH——山座像澳洲的农民那样喊起了号子。他喊了一次又一次,以测试四周的山岩中是否存在不易发觉的空洞。不知喊了多少次后,他终于发现朝某一个方向大喊不会产生回声。
当晚,山座将这个发现用斯泰拉听不懂的术语告诉了波鲁内。等第二天斯泰拉醒来时,波鲁内已经不见了踪影。
“哇!”背后传来一声大叫,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斯泰拉急忙转过身,却发现站在身后的人是山座。山座就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那样哈哈大笑。
“波鲁内那家伙去挖他的黄金啦。唉,那位先生对欲望的执著真是让人望尘莫及。不过他去了以后就没回来,说明我的推测没错。我们也出发吧,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你就能见到弗莱斯了。”
两人来到了瀑布旁,斯泰拉还没明白来这里干吗,山座便一 把将她抱起跳入瀑布。原来通过之前的“呼喊试验”,山座发现瀑布后有一条通往地底的隧道。阳光透过奔泻的水流照射在隧道的入口,进入隧道后没走多久四周就变得漆黑一片。前方难道真是秘密军事基地,还是早已变成死城的亚特兰蒂斯?
隧道内极为寒冷,走了许久也不见到底,头上还不断滴下一滴滴冰冷的水珠。
他们在一条分岔路前停下脚步,山座拿出手电筒,在右手边的岩壁上发现了类似文字的划痕。看到这些,斯泰拉屏住了呼吸。弗莱斯!在留言的末尾她看到了弗莱斯的名字。
为后来者留下这段文字。我们吵醒了睡梦中的亚特兰蒂斯人,他们把我们带走了。亚特兰蒂斯人五千年来都生活在地底,视力已经完全退化,但其他感官却非常发达,不会对生存造成影响。当然了,语言不通。亚特兰蒂斯在太古时期拥有高度文明,被称为黄金民族,但现在他们恐怕连陆地上的土人都不如。唉,我们肯定会成为海神的祭品,被投入地海中吧。
人类在地面上自诩万物灵长,这里的亚特兰蒂斯人却被各种水栖怪物蹂躏。大水蛇、海蜘蛛、海天马……诡异的地海中到处都是令人瞠目的怪物。这条道路往右走是地海,往左走是亚特兰蒂斯人穴居的蜂巢状村落。至此,我解开了之前所有的疑惑。
那条带鱼是亚特兰蒂斯人遗忘在大裂缝里的,后来带鱼又被旋风卷起吹到了远处的沙地上。奥斯登也说出了自己被关押的真正原因。
奥斯登说他曾在盐湖东面的Gabes镇里做过管理潜水夫的工头。在他做工头时,听说有一个潜水夫在作业时被卷入了Gabes附近的秘密水道。然后他便将这事在酒吧里大肆渲染,让人以为他早就知道这条水道的存在。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希望突尼斯政府能够知道这个消息,付他一笔钱,希望他不要说出去。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赤首人”,更不是什么“亚特兰蒂斯人”。
我们即将葬身鱼腹。临死前,奥斯登向我表示歉意,我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在我即将被投入漆黑的海底之前,我想对斯泰拉表达我最后的恋慕。山座君,我的挚友,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山座拉着泪水涟涟的斯泰拉,一边安慰她一边拐入道路的右边。隧道内的强风掠过他们的脸庞,隧道尽头的空间非常辽阔,潮水声也越来越清晰……在他们的眼前,夜光虫微弱的磷光在潮头忽明忽灭,像蛭叶又像海桧叶的海草如同一块门帘垂挂在头顶。突然,面前潮水爆涌,溅起一团飞沫,夜光虫的磷光就像升空炸裂的烟花一般绚烂四射。
一条恐怖的大水蛇浮出海面,它的身体直径大约有人的腰身那么粗壮。而在这时,一颗巨大的黄金人头在大水蛇身旁的波浪内若隐若现。哦!那就是十九万Rottolo黄金铸造的海神像!就在他们惊叹的同时还发现一个细小的人影紧紧地抓着海神像的耳朵。
“是波鲁内!”
山座与斯泰拉不禁同时喊道。一旁的大水蛇突然扭动粗壮的身躯,他们的目光被那寒气逼人的鳞光吸引,再回过头时,波鲁内已经不见了。波鲁内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大概他不小心掉到海里了吧。他奋力抓住的东西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黄金神像。二人眺望着沙漠下地海的奇景,迷迷糊糊地站在那里,沉醉于其中而不能自拔。
回到大裂缝后,山座从行李中拿出无线电,向在突尼斯的夏普里艾送出以下这段信息:
我们在“大暗黑”。沙漠下的地海果真存在,还有亚特兰蒂斯人及大海蛇海峡。你还想继续追捕我吗?
没多久,夏普里艾就从突尼斯发来了回电:
无意继续追捕,你的功过抵消。飞机稍后会送来水粮。
山座把弗莱斯与奥斯登的名字刻在一块石碑上,算是为他们立碑纪念。一旁的斯泰拉痛哭流涕,悲痛万分。刻碑工作完成后,征服魔境的铁人山座静静地矗立在石碑旁,为失去生命的探险队员们默哀致敬。
[1]山座是“Yamaza”的汉字写法。
[2]巴拿马大运河本该由法国政府全面负责开凿,但1901年美国夺取了运河的开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