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山歌说：“你哥我可能在办公室干不长久了，主任这个位置早晚得让给魏经纶那小子。”韩东洋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看你是自寻烦恼。魏经纶那小子来公司才几天呀？一个二十三四岁的毛孩子，再怎么着主任也轮不上他干呀！”
“他在原单位干得好好的，干吗非调到咱公司里来？不就是冲着办公室主任这个差事来的吗？魏经纶那小子年龄虽然不大，但脑子里鬼点子不少，再加上有一个当副市长的舅舅，取我代之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牛山歌看了看韩东洋，继续说道：“这几天，‘县官’老是找我的别扭，一会儿说魏经纶的材料写得多么多么的好，处理问题的火候掌握得多么多么的到位；一会儿又说我这个事情办得不妥，那个事情办得不对，这不明摆着贬低我、打压我，为他铺路吗？”
韩东洋说：“不让你干办公室主任，你这个正科还能给你抹了？我觉着你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谁也不能把你怎么着。目前最主要的就是先跟肖红把关系断了。”牛山歌长叹了一口气，说：“难呀！什么事都跟人家干了，说不来往就不来往了？”“但这样发展下去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要是让嫂子知道了，那还不闹翻了天？”韩东洋劝说道。
牛山歌叹道：“要是当初我不当这个破主任，肖红不开那个海鲜城，我们也就没有现在这档子事了！”
韩东洋说：“哪有做生意不找几个捧场的？你是大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公司应酬多，谁找你拉拉生意都很正常，可你老兄没把控好。可话又说回来了，那也不能全怪你，谁让肖红长得那么水灵、那么性感的？”
牛山歌说：“我也知道肖红不是个善茬子，泼辣能干，家里不缺钱，可谁知他男人天生有缺陷，那玩意不争气。这几天，老婆跟我说话也是不阴不阳的，我怀疑她是不是也听到什么了。今天我去跟肖红一说，她不但不紧张，还非要跟我那个，正好让你小子撞上了。”
韩东洋若有所思地说：“噢，我有点明白了，那我更要劝你快把这事了了，了得越早、越彻底越好！”牛山歌突然拉住韩东洋的手说：“老韩，这件事到目前为止你是唯一一个最知情的人，你刚才也说过，我们是一起调入公司的，如果以后哥有求于你的话，你可不能不帮我啊！”韩东洋说：“老牛，你放心，我这个人没多少文化，办事粗拉，但对哥们我还是很讲义气的。以后需要我帮忙而我又能帮得上的话，我一定不会推辞的。”
半年经营成果奖终于发放了，发奖金那天，王宪管把魏经纶叫到了办公室，神神秘秘地说：“小魏，你来公司后各方面表现都不错，我跟刘总、宋总一起商量了，决定按公司老员工八百元的标准给你发放半年奖励，跟你一起入司的其他三名同志，按公司老员工标准的一半发放，多发放的部分，作为总经理室对你入司以来工作勤恳、业绩突出的一种奖励。希望你再接再厉，不要辜负我和赵市长对你的期望！”
魏经纶诚惶诚恐地说：“谢谢王总，谢谢组织，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王总对我的厚爱！”王宪管说：“奖金的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要跟任何人讲了。”魏经纶说记住了，就从王宪管的办公室里退了出来。杨山坡领到奖金后，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用颤动的手把四十张“大团结”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抽出了有些破旧的三张“大团结”，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那蓝色的塑料钱包里。
下班后，杨山坡直接去了滨城百货大楼，花六块钱给父亲买了两瓶滨城小烧、一条金鱼烟，给弟弟买了一双当时很时兴的白色带有两道红杠杠的运动鞋，对这两件礼物，杨山坡感到很满意。
“给母亲买点什么呢？”杨山坡从滨城百货大楼的一楼转到三楼，又从三楼转回了一楼，也没有给母亲买到感觉合适的东西。一位跟母亲年龄、身材相仿的大妈从身边走过，杨山坡眼前一亮，急忙喊住了她：“阿姨，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您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从哪里买的？我想给我妈也买一件。”那位大妈上和蔼地问道：“你妈多大年纪了？”杨山坡说：“今年虚岁五十。”“是吗？跟我一般大？”那位大妈说。杨山坡又仔细地打量了那位大妈一眼，说道：“您看起来可比我妈年轻多了！”那位大妈有些好奇地问道：“又不过春节，怎么想起来给你妈买衣服了？你妈过生日？”杨山坡红着脸摇了摇头，心想：“农村人哪有那么讲究，还过生日？”那位大妈一边领着杨山坡往卖布类柜台方向走，一边问：“小伙子，上班几年了？在哪个单位工作？”杨山坡回答道：“大妈，我今年七月份刚从东南经济学院毕业分配到咱们滨城保险公司的。”那位大妈停住脚步，又仔细地看了杨山坡一眼：“保险公司可是个好单位啊！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杨山坡说：“我叫杨山坡，您就叫我小杨吧。”两个人边说边聊来到了布类柜台，那位大妈帮杨山坡选好了一块布料，然后对他说：“百货大楼对面有一个裁缝店，师傅姓冯，衣服做得挺好的，我这衣服就是他给做的。抽时间让你妈过来量一量尺码，三四天就做好了。”“她忙，肯定来不了。您能不能……”杨山坡欲言又止。那位大妈好像看出杨山坡有话不好意思说，主动问道：“孩子，有什么事跟大妈说说，看我能不能帮帮你。”杨山坡不好意思地说：“都耽误您半天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再耽误您点时间，去刚才您说的那个裁缝店，帮我妈量一量尺码，我觉着您跟我妈身高、胖瘦差不多。”那位大妈笑着说：“哪有那么巧的？衣服要做得合体，最好让你妈亲自过来量一量。”杨山坡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您了！”那位大妈想了想，笑着说：“那我就给你当一回妈吧。冯裁缝我熟，说不定还能少收你点手工费呢！”杨山坡高兴地说：“那太感谢您了！您帮我忙活了大半天了，我还没问您姓什么呢？”那位大妈说：“我姓夏，在城关中学教数学。你就叫我夏老师吧。”杨山坡说：“夏老师，谢谢您了！有机会的话，我去学校看您。”夏老师说：“好啊。我看你这个孩子实在，跟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很像。有时间的话，欢迎到我们家里玩，我家就住在校园里。”衣服很快做好了。周六一下班，杨山坡取上衣服，骑上自行车就往家里赶。刚参加工作时，杨山坡就计划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父母买点像样的礼品，以表达自己对二老二十多年的抚育之恩，可合伙请科长们喝的一场酒，使自己的计划完全泡了汤。上班后的前两个月工资，杨山坡除留下每月伙食费外，其余的钱全部拿回了家，因为上次回家拿偿还付晓滨的借款时，杨山坡就跟父母承诺一百二十元钱算是自己借家里的，上班了绝对不能再用家里的钱了。
参加工作后终于用自己挣得的钱孝敬一下父母，杨山坡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回到家，杨山坡把礼物从自行车后座上取下来，递到父母手上：“爹，娘，这么多年，你们二老辛辛苦苦、省吃俭用供我读完大学，毕业后本想第一个月就给二老买点礼物，可由于各种原因没能实现。毕业三个月了，总算了了这份心愿。”
杨瘸子接过烟和酒，高兴得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个劲地说：“这烟好！这酒好！”
杨山坡一边帮母亲把身上的那件补了好几个补丁的深蓝色粗布上衣脱下来，把冯裁缝新做的那件花布上衣替母亲穿上，一边跟母亲说：“娘，您这件上衣穿了多少年了？我记得我上初中时您就穿这件衣服，都已经破得不像样了，不要再穿了，快扔了吧。”
杨山坡的母亲把那件破褂子抢过来，紧紧地握在手上：“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过日子？这褂子布厚，结实，还能穿，扔了多可惜？”杨瘸子看着老婆穿着新衣服，前看看后望望，脸上美滋滋的，忍不住地说：“你这死老婆子，老了老了还俏起来了。这么嫩的衣服，你能穿出门去？快脱下来吧！”杨山坡的母亲狠狠地瞪了杨瘸子一眼，说道：“你个死老头子，跟了你大半辈子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要不是摊上山坡这么个好儿子，我这辈子能穿上这么件好衣服？”杨山坡的母亲转过身来问杨山坡：“山坡，这件衣服你是从哪个商店里买的？就像照着我身子做的似的，这么合身！”杨山坡就把自己怎么遇见夏老师，夏老师又怎么帮自己买布、请人裁缝的前前后后跟母亲说了一遍。“回城里后，你替娘去谢谢人家那位夏老师。”杨山坡母亲嘱咐儿子道。
杨山坡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催促道：“爹，你把那烟打开抽吗？”
杨山坡母亲一把将烟和酒从杨瘸子手里夺出来，说道：“抽袋旱烟就行了，这么好的烟和酒，自己抽了、喝了多可惜！留着以后邻里邻居有事用用什么的。”
杨山坡把烟从母亲手里拿回来，又递到父亲手上：“需要的时候我再买就是了。爹，你打开抽吧。”
杨山坡母亲又把烟从杨瘸子手里夺出来，杨瘸子有点生气了：“你这个死老婆子，我儿子给我买的，你凭什么不让我尝尝？再说了，我也没说全抽了全喝了。”
杨山坡母亲生气地骂道：“你抽，你喝。抽死你！喝死你！”
杨山坡母亲对杨山坡说：“以后别再花那份子冤枉钱了，都二十三四岁的人了，不攒点钱，以后怎么娶个媳妇？我和你爹你就别指望了。”
杨山坡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