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化龙
果然，蝶羽醒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依旧冷冰冰的样子。不离也不说什么，径直上了屋顶去修理，然后又将屋子各处都设下了结界，这才觉得安心了。
转眼又是元宵节，这一天所有的人都看灯游百病，故也阳气最旺，倒不至于担心会有妖怪趁机来捣乱，不过她还是将两张咒符交给了煊，他也悄悄地将其中一张塞进了蝶羽的身上，这才放心地朝镇子里去了。
在看灯之前，蝶羽照例又去白云寺上香祈福。
今年正赶上白云寺将上灯胜会、陞座说法和忏摩请戒一起作了，故而很是盛大，可请佛香回家。
蝶羽自是欢喜地请了佛香，放好了，这才看灯去了。
“嗯……”她却微蹙起了眉头，刚才大殿里，似乎有什么让她心绪不宁的东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仔细看看蝶羽，她还是平常一样，煊也毫无察觉的样子，莫非是自己神经紧张过头了？应是无甚着紧吧！
她这一想，蝶羽已经拉着煊走了出去，她赶紧拔脚跟了上去。毕竟今天可是可以安心的日子。
这么想的她，丝毫也没注意到背后迷乱起来的风卷了旋转着……
“去年元月夜，花市灯如昼”正是眼前的绝佳写照，这可不是夸张，眼前一盏盏花灯如模似样，一盏接一盏，更有琉璃盏光芒流转，真个繁华世界，“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啊！
在去汤圆铺子吃汤圆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敢再上前调戏眼前带了个丑儿子的小美人了，皆知她背后站着的墨衣女子着实厉害，被扇耳光的滋味，看着过瘾，却是没有人愿意试的！
于是平静地吃过汤圆，灯也看过了，他们这才慢慢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煊看着一个蝴蝶形的灯很是喜欢，因为“有娘亲的名字在里面”。
看着煊的笑脸，她自己也忍不住想，不化龙，能享受这人间的烟火生活，应该也是一种幸福吧？
她虽然是龙侍，从小在侍殿里长大，但是还有同门在，比起来那些高高在上的龙君们，应该也是快乐的吧？因为那些龙君笑起来，总是觉得不太真实……
蝶羽回了家立刻就将请回的佛香点了上。
而煊早跑到外面去点烟花去玩了，这个灯笼不好点，老是点不着，是不是叫她出来点一下？
忽然，他冒出个主意，拿过一根枯草来点燃了，再小心地伸进去，终于将灯笼点着了，温暖的橙色光芒亮亮的，倒是比他想象的还漂亮！
这人间，远比墨鳞界更好玩！
请保佑我煊儿身体健康、平安快乐，永远也不要变成龙，保我母子平安……蝶羽看着那袅袅升起的淡蓝色烟默默地祈求了，虔诚地磕下头去。
一下，两下……
怎么这烟没有升起来，反而沉了下来？而且，就像有生命一样，缓缓地将她缠了起来……
一张扭曲的脸出现在眼前，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脸上只能看见两个窟窿一样的东西闪着贪婪的光芒，整个身体贴地行动，如同壁虎一般！爪子森森地刮着家中的青石地面哗哗作响，舌头却那么长！
缠上来了、缠上来了！那长长的紫色舌头朝着她缠了上来！
“夫人？”正在收拾着买回来的爆竹的她忽然听了像是被掐住一样急促的呼吸，急忙掉头，却见蝶羽的手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不放！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怪异香气，忽然脑子里闪过书上看到的一种“却死香”，连尸体未腐烂的死人都可以控制，此香莫非是？
她飞起一脚将那个香炉踢飞，然后将杯中的残茶泼到蝶羽的脸上。
果然，见蝶羽停了下来，手也松了开。
她还没松一口气，就见蝶羽以一种古怪僵硬的姿势将头慢慢地转了过来。
从来没有见过活人能够以这样的姿势转头的！她大惊，一步上前正欲拉起蝶羽，却闻到了恶意的气息！
那头蝶羽的手忽然冲着她抓了过来！速度之快让她硬是让自己摔倒在地上才勉强躲避开，而肩头的衣服已经被撕开，一道血痕浮了出来，转瞬竟成为紫黑色！
有毒！
不对！眼前的蝶羽已经不是人了！已经闻不到活人的生气，而是一股腐烂的甜腻，就连她的印堂都已经发青了！
啧，已经被控制了吗？
真的是“却死香”吗？但是不记得书上写着能毒死人啊！
她已经没有时间再想了，蝶羽已经扑了上来！速度太快，连她都来不及躲闪！
蝶羽的手已经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之大，她连龙经的力量都用上了，居然都掰不开！
“……杀，杀死你……怪物……”蝶羽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是看着被自己死死掐住的怪物，恨不得咬上一口！
怪物……难道是指傲因吗？原来在她的眼睛里，自己是傲因啊！这……居然能将龙侍的咒术轻易破解，真的是区区“却死香”能办到的吗？
“煊儿……不要伤害煊儿……”蝶羽依旧咬牙切齿地恨道。
即使都死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想着自己的儿子。从来也没有体会过母爱的她觉得很羡慕，也很感动。
“夫人，不离在此感激您对煊君的爱护，不离没用，让您横遭此祸，没有保护好您，至少……至少不离会将您送进轮回，以人的姿态去往！”
她唤出了“迫冰”，将龙经纯净的力量灌注其上，“迫冰”发出了异常明亮的光芒！
“夫人，得罪了，不离答应您，一定保护好他，您就放心去吧！”
他正点了灯兴高采烈地从门外踏进来，“娘亲，你看你看！灯……”
一道明亮的银光落下来，红色的血光飞溅起来，蝶羽的头从身体上掉了下来，滚落到了他的脚边，嘴角还带着一丝古怪的微笑。
“哗啦”一声，“迫冰”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龙经”力量，裂成了碎片，一地晶莹闪烁，又很快黯淡了。
灯笼掉了下来，里面的蜡烛引得灯笼烧了起来，异常明亮。
她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地喘气。
“夫人……西去了……被、被附身了……”她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却死香”的事情，毕竟，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在正式查清楚之前，她不能随便说。
他看着蝶羽诡异微笑着的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本是龙，托身于蝶羽，自从元神归位以后，之前为人的记忆虽在，却也已经淡了，原本之于龙，人的寿命只是短如夕颜花，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是，一股无法抑制的热却从身体最深处烧了起来！
身体像是再也无法承受那爆裂的热气，骨头在咯咯作响，血液在沸腾，身体就像要融化一样！
“啊！”他撑不住大叫起来。
“煊君？！”她吓了一大跳，怎么一点预兆也没有就开始化龙了？
不是惊讶的时候了！
她将离开龙殿时就准备好的咒符全部撒开，将整座山都围了起来。
煊的身上开始发散出明亮的光芒，将夜空点亮！一点纯粹的红色火焰从他脚下升起，瞬间就将他整个保卫起来，而且越来越明亮！
眼见着那团火越来越大，开始蜿蜒了起来，她知道，升龙的时候要到了！
果然，就见一道火光从地面上蹿起！
一条巨大的黑龙腾空而起，胸部、爪臂、尾均见背鳍硬棘笔挺，鳍翅透明似纱荡漾，龙身修长矫健，在空中翻腾自在，优游于幽暗的天之下，却是在那幽暗中撒下了万点金光！
黑龙腾跃，五爪狂张，龙口大开，只闻啸声震耳欲聋，龙性狷狂，恣意非常！这九天龙啸只震得空气中震开巨大的波动，似连大地都在轰鸣！
黑龙在无垠的夜空中毫无目的地盘旋蜿蜒，环绕着龙身的赤色火焰一副要将天空点燃的架势！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鱼不见水、鹤不知风，龙不觉万物，催化催化……”
就在煊浑身被火烧地燥热不知道要去哪里发泄才好的时候，一阵清悦的咒声像是水一样浮了上来，将他包围，渐渐安静下来。
她将“飞龙引渡诀”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条初化的龙慢慢冷静下来。
但是，事情远没有结束！
一停下来，一股异常的高温从腹中传来，他下意识地仰起了头，张大了嘴……
“呼！”一道巨大的火柱从那条火龙口中冲了出来，直冲着山下的民居冲去！
结界无法承受这样粗暴的火焰，直接被撕了一个大口子！
“唔！”一口腥甜漫了上来，因为结界被撕开得太过粗暴，她也受到了影响。
只是她没有时间管那些，而是将数道咒符冲着火焰去的方向射了出来！
迎面扑来好大的风！
就见那风硬是将那小舟粗细的火柱生生挡了下来！
风将空间扭曲，那火柱就这么被扭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宛如太阳！
眼见随着那火柱被喷出来后，那环绕着龙身的火就散了去，她大叫一声：“煊君，您醒过来了吧？将那个火球推到天上去！”
刚化身正龙的煊吐了身体里的业火，还没清明过来，下意识地就按照远远地方传来的话去做。
就见一条黑龙游去，将那巨大的火球团团围住，似与在那火球戏耍一般！
却见那黑龙将身体慢慢缩紧，那火球受不住挤压，带了一声尖锐呼啸，直直地向着夜空冲了上去！
“嘭！”
一声巨响，就见那火球炸开，化做了无数流星似的碎片向四周飞了去，宛如下了一场烟花雨，转瞬不见了。
夜空又安静下来。
那条黑色巨龙像是失去力量一样，摆了下尾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就直直从半空坠了下来！
“一定要托住啊！”她一甩手，五张咒符化出一团银色的云来，稳稳接住了那条黑龙！
“唔……”
她托的可是一条龙！怎不吃力！连胸前的龙经都发出耀眼的光芒，终于见着那银云缓缓、惊险地落到了头顶上，就再也支撑不住，散了开！
“小……”在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冲了出去，正将那半空掉下来的影子接住，却因为冲力太大，只得做了靠背，垫在下面。
不、不是龙……
倒在自己怀里的，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红发男子，白玉一样尖俏的脸庞，剑眉星目，长长的睫毛微颤着，直挺的鼻梁，细薄的唇，修长的骨架，绝对是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的美丽。
却又掺了不怒而威在那美丽里，带了傲视天下的霸气，让人无法直视，直是想低下头去发抖的威严……
这就是……墨鳞——煊的人身吗？
她这才捏了一把冷汗，搞清楚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若是煊君以龙的身形掉下来……自己怕是早成肉泥了！
“……还好，煊君，不离没有辱没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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