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恩伸手摸手机,看见今天是二月四日,星期日。他迎着阳光眯着眼睛想了一会,觉得有些偏头疼。
昨天夜里,大约是凌晨三点的时候,显恩听见颜觉在床的另一边翻来覆去。他转身向她那边,用胳膊在她的腰际环圈。
他是记得她是说过的。她最喜欢他这样抱着她入睡的姿势。修长的身体仿佛水藻般伸展。天鹅绒一般幼滑的皮肤尽情覆盖。肩膀,脊背,臀部,腿,脚掌,甚至脚趾。天衣无缝地交好贴合,不离不弃。他箍住她的,有力又温软的手臂让她觉得像是过山车的安全阀。纵然世界天翻地覆,都只如游乐园的嘻哈。不用担心转眼间就被抛到世界尽头。
缺乏安全感的人,都会贪图被紧紧包裹着的,后背式的拥抱。
显恩怀抱着她温热的身体,她却似已然入睡,没有任何回应。他非常疑惑,轻轻拍她的肩:“颜觉,颜觉。”她颤声“嗯”了几声,然后又再无声息。显恩伸手摸她的脸颊。一手冰凉。满脸泪水。那种满手粘稠滑腻的感觉让人本能地感觉恶心。他缩回手来,在内衣上擦干净,然后转过身去,一个人面对空洞夜色很难再有睡意。
颜觉已不是第一次在深夜里无可救药地啜泣。他不知她是因为梦魇的恐惧和折磨,还是身体里无法克制的悲伤。每一次她起先静默,然后轻微的哭泣。这些都会让显恩在梦境里跌入到无穷无尽的潮湿的海底,被如同声音般柔软纠缠却又丝丝缕缕的水草纠缠着。冰冷,潮湿,窒息。一身汗,然后猛然醒来。对于显恩的惊恐,颜觉没有一次给予回应。他紧张地拍她,用力地推她。她才会“嗯嗯啊啊”地醒来。仿佛倒是他,惊扰了她的好梦。所以有时他会搞不清楚,纠缠在自己梦境里的,究竟是不是她的哭声。难道,是压力过大而乱梦的幻觉?
第一次被她惊醒,他一夜无眠。等到白天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问颜觉:“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颜觉乐呵呵地揉他的头发,仿佛一只顽皮的小猴子。他便顶着脑袋在她胸前蹭啊蹭的。然后,她嘻笑着抱住他的脑袋乐成一团。他们很忘情地疯在一起,互相咯吱,捏打,推搡,然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所有忧愁的事情都烟消云散。他们还有什么可忧伤的吗?他们本来便是如此快乐无边吧。如同每一对没有恩怨的爱侣。
可那一夜,颜觉的脸颊上是有泪水的。那些粘腻的液体,挟带着来自心底的排山倒海的悲伤,全都被他发现。
望着近在咫尺的熟睡的颜觉,显恩轻轻说:“我已经很努力地爱着你,你却并不快乐。”然后,他起身,在周日七点闲散的光线下,为她做一顿爱吃的早餐。
她想要的,不难受的有意义的生活。
显恩不过是个普通男子。在经历了十六岁时的一次意外事件之后,他再没有什么坚强的决心和坚定的自信。也有人说他还算好看,纤细的眉目很迷人,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夺目的人。更多的时候,显恩怯懦地瑟缩在兄弟好友的背后。出风头的事情轮不上,出差错的事情也鲜少有。女生大都嫌他温吞。偶有因着漂亮容貌主动和他交往的,长久下来也感觉无趣,和平结束。他便是平淡无奇的一个人,总是安静自处,没有什么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