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妈嫌飞来飞去的麻烦,便让她在A省等顾重远回来,又因为怕她一个人住那么大一套公寓害怕,就让她住回顾宅,方便照顾。婆婆考虑得面面俱到,她不忍反驳,就答应了下来。
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任家乐一个轻松,第二天又睡了个大懒觉,午饭还是顾妈妈敲门把她叫醒起来吃的。她甚感不好意思,下午很乖地陪顾妈妈出去逛街。由于睡得太猛,晚上倒是睡不着了。任家乐思来想去,从床上下来趿着拖鞋走到了顾重远之前的书房,准备找本书看。
无奈顾重远书柜上的书就连名字都是无比艰涩难懂,她找了半天也没找着适合她的书籍,她无聊之余,开始翻箱倒柜,想找找有没有好玩的东西。
顾重远为人单调,就连书房也是单调的,就连抽屉里藏的都是书或者笔记本。她随意翻了翻,深感无趣。
当她拉开最后一个抽屉的时候,她顿时有些诧异。里面只放了一本书,单看这本书的封面就知道是一本小言。她好奇地拿出这本小说准备看看时,突然被抽屉底的唯一的一张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照片被压在了书的下面,白色的边框已经有些泛黄,看来是有些日子了。
她弯腰拿起最后一个抽屉里除了书仅剩的这样东西。照片上的人一触及她的视线时,她刹那间惊呆了。
好几天任家乐都是处于呆滞状态,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放不下。顾妈妈惊慌地以为任家乐生病了,要带她去医院,任家乐就真的傻乎乎地跟着去了医院,还拍了脑CT,检查出来毫无大碍。
医生解释说她这种现象有可能是因为积劳成疾,睡眠时间太少,导致内分泌紊乱,这才引起了神思不定、精神恍惚。医生配了几包调理身心的药给她们。由于医生好像和顾妈妈是旧识,暗地里拖住顾妈妈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顾妈妈皱着眉头看医生,却见医生抚慰地拍了拍任家乐的肩,对任家乐说:“小姑娘,你还年轻,听阿姨一句劝,少想些心事,活得豁达点,这世上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什么大不了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转头又对顾妈妈补充,“若情况还是这样,不如去看看中医。”
顾妈妈连连点头,心里却在纳闷: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小乐有心事?小乐现在既不读书也不工作,能有什么心烦的呢?
回家的时候顾妈妈想了一路,猛然间她一拍大腿,有了!这小妮子怕是想她老公了吧?结婚后就没分开过,这一下子就是分离一个月,她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没见着顾重远了,而且由于军演的关系,连电话都不能打半个,这个模样怕是思念得紧了。哎,为难她了。都成这样儿了还不说出来,把担心和想念深埋在自己的肚子里。
思及此,顾妈妈越看身边的媳妇儿越觉得她漂亮可人,便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说:“小乐啊,要实在想去B省就去吧,家里也不缺机票的钱。毕竟小远得军演结束了再过几天才回家。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们俩还能单独相处几天再回来。那时候是妈妈欠妥考虑了。”
任家乐愣了片刻,脑海就像电脑屏幕,顾妈妈说的话变成了一行行的字停留在屏幕上,没有知觉地复制又黏贴了无数遍。
她怔怔地看着顾妈妈。顾妈妈笑说:“妈妈现在就帮你去订飞机票?”
“哦。”她眼神并无聚焦,只是很简单地回答。
那天晚上,那个噩梦再一次光临了。她已经记不清做过多少次这个梦了,这个梦从最近开始出现得尤为频繁,她每一夜都是从满头冷汗中醒来,接着就再也睡不着觉了。
熟悉的车厢、熟悉的对话、熟悉的道路,永远都一模一样的场景,真实到仿佛触手可及。她知道接下来她会发疯,她会扑向方向盘,车子会一下子失控,撞上一辆蓝色车身的大卡车,最后她会昏迷不醒。
可是,她想知道开车的是谁?和她对话的是谁?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少受伤害的到底是谁?虽然它仅仅是个梦,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的预感,答案呼之欲出。
她继续一路无阻地在梦里穿梭。在即将撞上卡车的那一刻,她松了在方向盘上的手,尖叫。
“啊,姐!”
她眼见与前方比她们大出许多的卡车快要相碰,连忙捂住头挡在了驾驶员的身前,她姐灵活地把自己和她翻了个身,侧身倒在了副驾驶座位上,然后把她的头使劲摁在了自己的怀里。
在她即将闭眼的前一秒,她用力伸出头,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
她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怎么是她?怎么会是那个照片上站在顾重远旁边、勾着他,脸却是冷若冰霜、看上去无比高傲的那女人?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为什么她这么在意这个女人?是因为她有可能是顾重远的曾经?还是因为这个女人和她长得半分相似,或者说,她只是那个女人的衍生版,她的模样、她脸上的优点,那个女人一一不漏地全占了,根本不是相像,而是一模一样,但是那女人整体看来还比她漂亮上好几倍?
这世上竟然还有长得和她如此像的女人?难道她真的是她的姐姐?还是只是最近看照片看了太多遍?
任家乐倏地联想到“家欢”这个她身边的人几乎都曾一口带过的词。可是如果真有“家欢”的存在,她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她连小时候和周子矜玩耍吵架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为什么就不记得她有一个姐姐?如果她有一个姐姐,为什么她的父母连提都从来没有对她提到过,毕竟那也是他们的女儿?再说,“家欢”现在到底在哪里?她什么时候认识顾重远的?若是她的姐姐,那她应该也认识,为什么她对顾重远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顾重远为什么跟他的爸妈一样也都从未提起过“家欢”?
哦,不对!他在和她第一次的时候在她睡意朦胧之际好像叫过“家欢”!他说:“家欢……对不起。”她隐约地记得。
瞬间她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头疼欲裂,就像一个刚刚憋着的足球,一下子被充满了气,可是充满了却还不满足,打气的人还硬是往里充气,皮球越涨越大,越涨越大,超出了它的承受范围,只差最后“嘭”地一声立即报废。
每次她以为可以接近自己所理解的真相后却萌生了更多的质疑,她拼了命地想去整理这些疑问,最后却发现自己很有可能只是再钻牛角尖。
现在她的脑袋有种马上就要爆炸的感觉,她连忙拿出药瓶,倒出两粒生吞了下去,大口大口喘气,过了很久,才稍微缓过来了点。
不过才刚舒服点,忽然之间,她脑袋里的记忆碎片就像被施了魔法般都毫无差错地拼合在了一起,记忆里的那一幕、那一张照片如无数把刀子一样又一次凌迟着她、刺痛了她。
她狠狠地咬伤了下唇。无论有没有“家欢”,她有没有姐姐,都不能掩盖掉她与顾重远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和她和她有一半相像的面孔这两个事实。
其余的暂且不用考虑,但是她至少先要弄清楚她和自己对顾重远来说到底有什么不同?浅显来说,就是她……任家乐到底是不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的替代品。
事已至此,妈妈说的是对的,她应该要去一次B省,她不希望在婚礼上和顾重远貌似神合,她要问清楚他,让他告诉她真相。他说过的,只要她想知道的,就一定会坦白告诉她的。那样一下子死掉的感觉总比活剐几百刀来得痛快。
她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钱包里,启程去了B省。
在等待顾重远回家的日子里,她每天的生活除了看照片沉思就是睡觉做噩梦,饭是有一顿没一顿地吃,就连洗澡她有时候都会忘。
她每天都生活在一场巨大的矛盾中,她想孤注一掷,可她又害怕失去,她想知道真相,可一想到顾重远她就开始动摇。每天一闭上眼,就是煎熬;每天一睁开眼,又是新一轮的煎熬。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深陷在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局中,无法自拔。她无法停止臆想,就如她无法停止对顾重远的爱。
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爱过或爱着的女人都像她这么缺失安全感,她只知道自己都快被自己的神经质搞疯了。她已经成功地从猜想她只是个替代品到猜想顾重远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要用那个未知的女人和她将她爸打垮,自己坐上市长的座位。可是顾重远怎么可能是这种人,他纵然冷漠,却依然拥有一颗善良的心,更何况他是个顶天立足的军人。所以这不是自己神经质是什么?但她就是克制不了,克制不了在看着那张照片的时候去猜忌……
顾重远回家前的前几天,睡觉前,任家乐每天都会对自己说:“任家乐,放宽心,别乱想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把照片甩在他的身上,然后大声质问他。他承诺过的,所以他不会瞒自己。就算结局很残酷,把自己想象成那美丽至极的烟火,至少曾经停留过,至少曾经体会过幸福,就足够了。”
第二天,任家乐又抹着一头的冷汗结束了这天下午的午睡。这会儿天已经暗了下来。她发觉自己肚子竟然有些饿,便去厨房泡了一包泡面做晚饭吃。
她正对着电视吃着泡面的时候,大门钥匙孔被转动的声音忽然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怔了一下,家里大门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她手里,一把在顾重远手里。所以,回来的一定是已经出门了一个月的顾重远。
泡面还有一半被叼在了嘴里,剩余的晃荡着拖至碗里,一会下来晾在外面的泡面早已冷了。任家乐愣了半天不知作何反应,呆呆地连嘴里的泡面都忘了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