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岑远中一个字也不相信。
后来,两家的长辈相继去世了,李家又渐渐衰败下去,岑远中便更加变本加厉,他折磨她也就罢了,现在不仅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
龙小海听她说着这番话,心里随之深深触动。
原来,他们同病相怜,都在追逐着爱情,最终却不被爱眷顾。
他望着她,不禁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么多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可是……就算他最爱的女人死了,这些又不是你做的,他为什么要这样把气都撒到你身上来?”
“撒气?”
李卉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凉凉地笑起来,“不!你错了!其实他对我很好的,尤其是在外人面前,私底下也一样,只要不去惹他,他都不会对我怎么样?因为……他就是在用行动告诉我他彻底忽视我,连搭理我他都懒得。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内疚的,毕竟我父亲当初的做法我也不赞同,那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啊!可是后来我渐渐感觉到他那个人简直虚伪,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在别人面前,他伪装成一个好丈夫,生活清清白白,可是……只有我知道,这些年他在外面的女人多了去了,只是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他的宝贝女儿都还以为父母有多恩爱!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当初的爱早就彻底消磨光了,剩下的只有恨……”
“没错!我开始恨他,恨他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是无辜的,却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恨他这个伪君子,如果他真的那么爱那个女人,那么在她死后,既然不愿意碰我那就为那个女人守身如玉啊!这样也许我还会敬佩他的情深意重,我这一辈子就算一直陪他耗着也就甘愿了,可他还不是照样风流快活着,他说他恨我,可是他有什么资格来恨我?若是那么有骨气的话当初就别娶我啊!或者直接说爱的不是我啊!我又不是非要缠着嫁他不可!这一切明明都不关我的事,是他把我拉进来当成巩固地位的工具,却还要这么折磨我,我也只是个正常的女人,想过正常的生活……”
想过正常的生活,她的愿望就是如此简单而已!
可是,这些年她看似什么都有了,实际上却连‘正常’都是一种奢侈,她受够了,二十多年啊!想起自己最美好的岁月,最珍贵的青春年华居然就这么空洞地荒度了,心中的悲戚和痛楚便排山倒海袭来,正如她的眼泪一样汹涌,瞬间就将她的脸庞淹没……
龙小海心里的震撼却久久无法平息。
她就坐在他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小的餐桌,他忽然之间有一股冲动,想要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叫她别哭,告诉她用不着这么绝望,其实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的,一定会有的……
可是,却又猛然之间怔住。
他想要这么劝她,为什么之前却不劝劝自己呢?
只是一个米娜而已!只是一个压根就不值得他爱的女人而已!他何苦为了她痛苦?何苦为了她自暴自弃,然后弄到现在这步田地呢?
真的没有必要,真的不值得,是么?
就在他怔忪的这片刻工夫,李卉却已经抹干了眼泪,重新笑了起来,“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从来都没对任何人说过,很奇怪……我居然会对你说,不过,说出来舒服多了,龙小海,谢谢你今天陪我吃这顿饭,还听我说这些,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如果说她之前还有犹豫的话,那么经过这么一番深谈,她是完全确定了,如果在毁了他和放了他之间选择的话,她选第二种。
龙小海却立刻握紧拳头,吃惊地问道:“为……为什么?”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李卉也不打算隐瞒,如实说道:“还记得我说过和你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吗?我丈夫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我跟你在一起只不过是想报复他,为了让他丢脸,让他难堪,那个时候根本没考虑你的下场……”
龙小海忽然瞪大眼睛,震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害得他顷刻间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李卉看到他的反应,轻轻笑道:“别紧张,我这不是改变主意了嘛!”
“我不是紧张,我是……”
是什么呢?他忽然发现自己也说不出来,只是听到她说以后都别见面了,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怪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李卉却不想听他说下去,继续道:“什么都别说了,我丈夫……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物,若是让他知道我们的事情,你要面对的肯定要比被放高利贷的追债更恐怖,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不希望就这样毁了你,以后你……”
她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他已经能猜到个大概了。
可是,他却听不下去了,只是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呢?”
他忽然觉得心惊,她是要继续像个木偶一样过以前的生活吗?还是有其他的打算?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由自主地为她捏一把冷汗。
她要走的路,必然是很艰难的,一个人要怎么走下去?
李卉怔了怔,久久不语。
他这算是在关心她吗?如果是,她反而觉得挺知足了,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有一个人曾关心过她,这也应该算是很幸福的回忆吧!
她望着他,忽然之间竟有一种想要扑过去拥抱他的冲动……
可是,迟疑了片刻,却生生地忍住了,她想,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不管他们是如何开始的,毕竟只有他给过她最真实的拥抱,让她感受过最真实的温度,但他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只能到这里了。
她挤出一丝笑,龙小海发现其实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笑着的,她是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能笑出来?在这样的笑容背后又隐藏了多少辛酸和无奈呢?
以后会怎样,她也不知道!
所以,她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依然只对他说道:“你离开这里吧!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今后好好过你的生活,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祝福,今天过得很轻松,真的谢谢你……”
她边说边站起身来,龙小海整个人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彻底地呆愣住回不过神来。
在最后那一刻,他记住的依然是她淡淡的笑容,还有轻轻的声音,“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她的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伴随着关门声落下。
龙小海依然坐在那里,他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目送着她离去的方向,坐了片刻之后又点燃了一根烟,含到嘴里吸了两口,却不小心被呛到了,他狼狈地咳了几声,莫名地觉得喘不过气来。
然后,缓缓抬起头……
对面的座位已经空荡荡的,桌上还摆着没吃完的剩饭残羹,他以前从没觉得‘人走茶凉’居然是这么残酷的一件事情,刹那间,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地涌进脑海……
她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说,我走了,好自为之;
他似乎听到脑子里轰地一声,然后有什么东西被炸开来了,他倏地一下站起身来,来不及去总结自己的感受,剖析自己的内心,可是他的行动已经听随心的声音追了出去……
也许是刚才耽搁太久了,他追了很长的一段路,都没有见到她。
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忽然觉得四周围一片寂静,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他什么也听不到,就像是他的世界,谁来过,谁又离开了,他不知道!只知道,如果现在是结局,那么他是孤家寡人,还是什么都不曾拥有!
他顿时就觉得疲惫,也不管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地面,就这么坐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脑子里乱乱的……
他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想挽留她?
不!他马上否决了这种想法!她都已经跟他把话说那么清楚了,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那么她丈夫肯定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诚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勾搭有夫之妇,注定没有好下场的。
那么,现在结束刚刚好,不是吗?
或许,不该把事情想这么复杂,或许,他这么追出来也只是想跟她说一声‘好自为之’而已!既然她走了,那就走了吧!
她说的是对的,离开这里吧!越远越好……
只要不是在B市,去任何的地方都好,或者干脆回乡下去,陪着家人,娶个老婆生个娃,这才是他该过的生活。
所以,就这样了,龙小海,就这样吧!
他一遍遍这样催眠自己,可是,人生在世,分岔路太多了,若是他就此离开了,或许真的可以从此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然而,他只不过是犹豫了一下下,他只不过就是打了一个电话,命运的轨迹,便从此改写……
李卉回到家中,一样的茫然和混乱。
原本制订好用来打击和报复岑远中的计划泡汤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她自己也乱了阵脚,在这个过程中,到底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其实根本就已经计较不清楚。
她只觉得心里似乎装了些东西,可是,既然装进了东西,怎么倒觉得比以前更空了呢?
如果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是上天为她安排的宿命,那么是不是应该坦然接受呢?挣扎,事实已经证明了,是没有用的!
然而,平静的生活还是在几天后被岑远中的一记耳光给打破了……
岑远中虽然不喜她,但是却几乎不会对她动手的,所以那天上午当岑远中怒气冲冲地返回家中,扬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的时候,她摔在地板上,着实是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