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资料中抬起头,用近乎冰冷的眼光看着女人憔悴而愤怒的脸,缓缓说道:“不然你以为金户会留他过几天呢?”
“征耀!”女人的声音变得哀求下来,她绕过桌子径直坐到男人怀中,梨花带雨。
“小双,理智一点,玉然这是在就你爸!”
女人听到这,正色道:“救?我爸如果被找到了,他挪用公款还有那些事情都要别捅出来,那他下半辈子只能在牢中过了!”
“那如果是金户找到了,你爸连呼吸都没有了!”男人的声音如一头冷水,将沈双浇醒。她离开韩征耀的身体,一脸的无奈。男人不忍心见她如此,站起身拥住她冰冷的身体。
“征耀,你知道吗?我爸他腿不好,我舍不得让他住潮湿的地方,我爸他真的不是故意要碰金户的,可是人在那个位子上,心就开始变得贪婪了。如果不是我阻碍他,或许现在他转调到别处,也就没事了,都怪我,都怪我……”
“好了,小双,我想沈市长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哭了,他心里肯定也想让你看见他正直的样子的,所以,小双,别怪自己,如果非要怪,那就怪金户吧。”
办公室的门开启了一条缝隙,何诗诗将这一切听的清清楚楚。身后的秘书刚要说什么,只见何诗诗转过脸一脸严肃的说道:“就当我没有来过,谁也不要告诉。”
韩征耀、沈双,这样的场景我是第几次撞见了呢?半年前是,半年后还是,但是,要知道,从前的我选择沉默,现在我要选择的是毁灭。
何诗诗走后,两个秘书凑到一起议论。“哎?这不是总裁夫人吗?”“是啊,沈部长勾引韩总,这事被撞见好几次了,她怎么都不揭穿啊……”“还是别说了,以前咱没告诉总裁这事,现在咱也别说了,省的死得更惨……”“是啊……”
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快速的按了一串电话号码,在接通之后,一场战争开始了。
“喂,薇,我是诗诗,你在哪里,我想你……”
这个世界里红是红,黑是黑,惟独白色失了本质,被染红或漂黑。
这个世界里没有浑浊的敌友关系,只有分明的利益。
这个世界里看似简单的道理,其中必定蕴含着被人曲解后的繁复哲理。
这个世界里,永远没有安宁的生活,有的只是死灰般的漫长旅途。
夏城的红与黑,流光的白,夏城流光,红黑白。
我为了谁双手沾染鲜血,我为了谁挣扎在黑与白的边线。
那压抑在水底的窒息,在我混沌的意识中变成硕大的气泡升出水面,只留下我冰冷的身体变成水底的泥。
再理智的人都会有感性的瞬间,再感性的人也会有变得冷静的时候。面对何诗诗,辛薇内心有一个近乎于呐喊的声音在告诉她--拒绝,拒绝这个借用了自己爱的女人的任何要求,然而开口的却是“让我考虑一下”。
挂断何诗诗的电话,辛薇颓然的坐下来,双手覆上自己的脸,是那般的陌生又熟悉,她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李娇娇的死是她最最无法面对的事情。当年,何诗诗因为玉然而痛苦,自己才会放弃过去做了何诗诗的影子,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新助理李娇娇竟然因为恰巧知道了自己和何诗诗的关系后就失了性命,从那一刻起她就无法分辨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直至明飓向她假求婚,她才终于面对了现实,但是,做回自己真的太难。别的不说,单单是自己对何诗诗的感觉,在每日每夜都撕扯着自己的心,快要无法呼吸了。
“明飓,我们见个面吧。”明飓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还在朋友的诊所里挂着吊瓶,他匆忙的拔掉针头,风一般给打给了辛薇。
“现在见吧,我在Nice等你。”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他挂断电话,直接前往Nice。
于此同时,玉然收到了沈雨洪的信函,信里只有一串类似于地址的文字,和从前玉然收到的地址一模一样。
玉然从左手边抽屉拿出原有的那张纸,右手按下打火机,只是瞬间,白纸变成了灰烬。女人优雅的起身,望向窗外那繁华的夜色,嗜血的嘴角噙着笑意,窗上的倒影将原本灰亮的眼显得更加深沉,这便是从天使走向恶魔的旅途。
她对自己又像是对着窗玻璃中的影子说:“然,我们拉着他们下地狱吧。”
明飓感到Nice的时候辛薇还没有到,在偏僻的角落找了个位子坐下,握紧的双手透漏着他的不安。“先生,这是一位女士让我给您的。”服务员将一张卡片递给明飓便离开了。
展开卡片,赫然出现的是一个血掌印,“妈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明飓暴吼出来,他环顾四周,辛薇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让他整个人都充满杀气,不远处的几位顾客胆怯的望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辛薇出现了,但是身后跟着的人让他由杀气腾腾变成不明所以。他记得那人曾出现在辛薇过去的资料里的一页中,如果他没记错,这个人就是五爷,午夜精灵的老板。
“明飓,这是五爷,五爷,圣明集团董事长,明飓。”辛薇的话确定了明飓的想法,他象征性的同面前这个中年男子握手,并巧妙的将那个带有血掌印的卡片收入口袋。
“明飓,我长话短说,现在的我已经不安全了。经常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金户的人,叫本,日美混血,我整容之后,何诗诗就一直让他跟着我,何诗诗的亲生母亲单丹也是由他送走的。我除了这些,其他的一无所知。何诗诗今天联系我,让我在下个月的时装发布会上坦言我怀过明明的孩子,以此打击玉然,我觉得这样做事不正确的,所以我想把这些事告诉你。出来的路上,如果不是五爷保护,我可能已经被灭口了。明飓,我不求别的,我只希望你能救救诗诗,她只不过是为了报复玉然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我知道,虽然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何诗诗了,已经被仇恨包庇了双眼,但是我想,没有一个人希望她死。现在唯一要紧的就是找出作金户的人,否则,一切都不会停止。”明飓安慰性的抓住辛薇的双手,握在手心,传给她力量。
“和你们为敌的不是金户,和你们为敌的人只是在利用金户。原本我不想插手这件事情的,但是涉及到了辛薇的安全,我想我不得不参与了。小薇,和我回家,京玲很想你。”五爷的声音极度低沉,只有对着辛薇说话时才有些许的扬起,有宠溺的味道。
目送两个人离开,明飓重新坐在了角落里,再次将卡片打开,那血印已然变成暗红色,在Nice暧昧的灯光下妖冶的存在着。
夏城的一幢别墅里,Mike将手中的扳子放下,脱下满是污垢的手套,将车前盖盖上,对着不远处的男人一脸得意的说道:“怎么样?我的新车!”
“不错是不错,不过我不喜欢这颜色,白的晃眼,改成香槟的怎么样?”男人一脸深思熟虑后的表情。
Mike一个大大的白眼送来过去,随即手中的脏手套就撇了过来,男人快速一闪,手套砸在了地上。“啧啧,MIKE,你真是越来越淘气了,没看见我穿着一身白吗?”
“只准自己穿白,不准我的爱车纯洁,明,你还真是欠扁啊!”Mike的笑眼印在男人的眼底,像是被感染了,男人也笑了出来,可是车库入口处的身影却让他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哥!”
Mike转过身,看见刚刚进来的明飓,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脚下的步子也有些发虚。两个人刚想问他怎么了,话还没出口,就被明飓手中展开的卡片惊得说不出话。
“哪来的?”问话的是Mike。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何诗诗给你的。”分析的是刚刚与Mike说笑的男子,也是全世界都以为他为了救下心爱的妻子而献出生命的前任圣明集团董事长明明。
明飓深吸气,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讲述了一遍,最后说了自己的看法:“十之八九是何诗诗给我的。”
听的两个人神情渐渐严肃,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最后,明明的声音响起:“她,终是选择了最愚蠢的方法!”
“我最担心的是她会直接对玉然做些什么,韩征耀那边还没有联系。”Mike接着道,他盯着明明冰冷的侧脸,似是还有话要说。
可是明明并没有说什么,直至今天,他依旧没有说出让韩征耀远离玉然的话,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明飓似是和Mike想到了一起,也看向了明明。
被两个人看的很不舒服,明明扯起嘴角,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哪有权利去告诉谁爱谁,谁不该爱谁啊,累了,睡觉去!”
直至走进阴影,那玩世不恭的表情才分解成伤感和冰冷,就像生长在不见阳光的角落中的苔藓,那样的翠绿,却见不得光明,害怕灼伤。他,已经害玉然陷入危险一次了,怎么能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带给她巨大的惊喜的同时又带给她新的危险。所以,玉然,停下所有的一切,安心的过生活,忘记过去,忘记我这个人,这样想着,忽然地,他笑了,那般的自嘲,他听见自己呢喃着:“明明,你还真会自己骗自己,你怎么会希望她忘了你呢?”
沈雨洪的物品被送到了警察局,玉然开着Mike新送来的白色小跑来“失物认领”。刚进警局,迎面走来了一个黑衣男子,带着金边眼镜,一头乌黑短发。男子给人一种压抑感,尤其是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玉然几乎无法呼吸。
下意识的,玉然停下脚步,回身望着男子的背景消失在走廊拐角,心疯狂跳动。突地,玉然如雷击般清醒,风一般的追出去。警局外保护玉然的两个黑衣男见玉然冲了出来,立即警觉,巧妙的隐在暗处看着玉然周围的风吹草动,然而什么也没有,除了一脸冰冷的玉然,再没有任何可以的人或物。
玉然立在八月的阳光下良久,银色的高跟鞋使的双脚有些微的疼痛感,手中的包被阳光晒得发软,头顶已经微烫,她才走动起来,修长的腿划出笔直的线,还未及膝盖的短裙在显露春光的边界不敢逾越,腕上晶莹剔透的水晶手链将细白的小臂影上碎细光斑,她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诱惑,仿佛走错世界的精灵,蛊惑人心。一步两步,就快要走到车子旁了,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优雅的回过身,对着警局的方向扬起高傲的下巴,以一个胜利者得姿态站立着。
保护玉然的两个人不明所以的僵在原地,他们猜不透玉然这样做的原因,但是他们知道,现在去询问玉然发生了什么是绝非正确的,玉然,分明是一种紧绷的作战的状态。
果然,大约有一分钟,一个黑衣男子从警局里走出来,身形高大笔直,不用想就知道这个人的身手一定很不错。
玉然迎着男人走过去,没有一丝畏惧,反倒是男子被玉然的态度惊得一愣,四肢显得局促起来。“沈雨洪的东西留下,你离开。”最先开口的是玉然。
“果然不简单,可惜……”男人打量着玉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嘴上却不服软,“沈雨洪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留下。”
“那就把那些没有价值的东西留下。”玉然忽然就放松了,语气中充满了随意和慵懒感,扰得男人皱起了眉头,但是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男子扬起嘴角,言简意赅的说道:“那就只有命了。”说罢,他转身上了一辆黑色吉普,扬尘而去。
玉然没有阻拦,只是望着离去的车子若有所思。暗处保护玉然的的两人将手中刚刚对准那个陌生男子的枪收好,静静观察玉然的行动。
Mike接到报告玉然行踪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帮着明明给小孩子喂奶,听见在警局发生的事情后,险些将孩子扔出去。
“喂!你会不会喂孩子啊!吓着我儿子了你!”正巧进来的明明看见Mike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当下劈头盖脸的指责道。Mike没好气的将奶瓶扔个明明,将孩子放在婴儿床里径直走了出去,顺带对着明明翻个大白眼。
明明拿起奶瓶,却没有抱孩子,只是将奶嘴对着孩子肉小的嘴巴轻轻的送进去,孩子原本乌黑发亮的眼睛在吃到奶之后立刻放出晶亮的光芒,腮帮子有节奏的一缩一胀,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而事实上,明明确实是触碰了那个小家伙的脸蛋,同他光洁的食指指肚。
打完电话的明明倚在门框处,一脸邪笑的望着这对父子。
“除了我刚把这东西抱过来的时候你抱了他一下,之后你连碰都不碰他一下,究竟怎么回事?”Mike还是忍不住问了他疑惑了很久的问题。
喂奶的男人因为喂的太专注,一双华目竟溢出浓浓爱意来,待到孩子吃奶的动作迟缓下来,眼睛慢慢闭合,他才幽幽的说道:“因为觉得抱歉,对他也对她。”
“明……”Mike望着明明由满是希望的眼逐渐转为忏悔的眸色,不知该说些什么,但理智驱使自己继续下去,于是他终是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难过的声音说道,“玉然,和金户的人碰面了。”
拿着奶瓶的手抖了一下,随即轻轻的将奶嘴抽了孩子的嘴,又将轻柔的被子缓缓盖在孩子的身上,这才握成了拳头。
“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玉然去认领沈雨洪的物品。”
“孩子的事情,”明明顿了一下,再次将目光投注到睡着的小脸上,“公布出去。”
Mike要紧牙根,一抹痛色闪过,终是,他终是选择了保护玉然,到底有多爱,才会残忍到如此地步。
明明走出孩子的房间,看见站在门外的明飓,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明飓拉住了他的胳膊。他顿住,等待对方的声音,却只受到了手臂上越来越紧的对待。双目闭合,再睁开时,眼底已然爬满了歉意,他说:“哥,我再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一点点伤害,也不会再让玉然受苦,更不会不告而别,别人欠我们的,我都要讨回来,这与爱恨无关,这是他们必须要偿还的债,这辈子不讨回来,我做鬼都不会安心。”
手臂上的力道渐渐轻下来,直至那手从胳膊上滑下,才听见那人用几乎是呢喃的声音说:“我们一起讨,这次我们一起。”
“加上我,这种游戏怎么少得了我?”Mike的脑袋从门里探出来,一双眼又笑的眯弯了。
这边的两个人被感染,笑意顿生。
有时候,就算时光带走了很多东西,但是就是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比如那一抹凝在心窗上的笑颜,比如心照不宣的默契,比如永不破碎的友情。
多年之后,明飓在合上双眼的那一瞬间,都在想,那个时候他是将爱情放在了第一位,还是将友情和亲情放在了第一位,终是没有办法确定,但是他始终都知道,就算体内有病魔吞噬着自己面对这个花花世界的时间,他依旧最不在乎的就是这条命,这与“珍爱生命”无关,更与“虚度光阴”无关,只是因为,他除了这条命,就再也没有一个像样的武器去还击命轮中的枪林弹雨了。他,明飓,真的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