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路是不平坦的土路,窄窄的,嵌着不规则的石头或石子。下雨的时候,雨水将石子冲刷的很亮。但雨后通路都是烂泥,和泥坑里积满的泥水。行路者的鞋和裤脚便会遭殃。
塔七的天好像总是阴蒙蒙的。
有那么几个比较晴朗的日子。清晨还没睁开睡眼,外面枝头上的鸟儿便开始不停地叨扰,硬是要在你的梦境中独领风骚,然后趁你一个不注意,便把你催醒在早晨柔和的阳光里。但你好像没办法认定它们是讨厌的,毕竟它们的歌声,有的婉转,有的脆亮。午后的太阳照懒了大地,二来家的黄狗趴在屋檐下的影子里斜吐着舌头。草地上有时传来黄牛哞哞的叫声,平和而安详。待到黄狗睡饱了一个午后觉,便越发觉得无聊,于是兴致冲冲地闯进不知谁家的院子使坏似的追着鸡跑。几只鸡扑棱下好几根羽毛,飞也飞不起来。没命似的叫声惊醒午后倦意的村庄。当夜阑人静,漆黑的夜深邃幽长,只有几点星火般的微弱光亮。梦境的门前,听得见狗低低的呜咽,或者隔着几个院子有一声没一声地对叫。这样的惬意是一个村子应具备的。也只有这几段记忆给童年带来些许干燥且明媚的气息。
然而在我的记忆中,天气总有很大一部分是被阴湿寒冷占据。我已记不清,究竟真的是阴雨天多,还是晴天在我的脑海中已退去痕迹。冷雨淅沥,天空灰蒙蒙,阴沉不去,像在描绘我的心情。而这灰暗的气氛一直缠绕,将有关塔七的一切笼罩。
整个村子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大人们早出晚归,砍柴,打渔,采药,耕田,修理果树,浣衣,都是热热闹闹的在一起。村里的人每天都在一起忙忙碌碌,所有的人好得像一家子。除了我。
我常常做的,就是一个人在村子里静静地望着天边那片连绵的山峦。常年不化的积雪使得山头总是一片雪亮,映衬在或蓝或灰蒙的塔七的天空下。当太阳的光芒遍洒整座山顶,那辉煌的银光折射出一片耀眼。顺着阳光折射的方向,我的心一片宁静。那是一片净土。是眼前周身所处的世界永远不会有地净土。
只是很小的我就已经知道,山顶积雪之所以能常年不化是因为高寒。然后我明白,只有极度的冰寒才能将极力保护的净土维持。
自从有记忆以来,除了姥姥外,所见的目光都是充满鄙夷与厌恶的;而我那时还太小,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受辱与伤害变得理所当然。那时我以为这就是世界。
一开始就没有关怀与笑容,冷漠和欺辱在初来乍到的生命里便盛开得自然而然;看着仍然隐痛的伤口,也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残酷。
小孩子们穿过院子挤到我家窄窄的门前,甜甜地叫“姥姥”。姥姥和蔼地笑,分糖果给他们吃。“我们来找伊索出去玩!”然后姥姥对着里间喊我。我极不情愿地蹭下里间窗边高高的椅子,掀开布帘跑出来,亲热地抱一下姥姥的腿,然后高兴地跟着他们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