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深夜里想起姥姥,想起小牙的脸,想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出这里,又那般痛心疾首。
淮灵最常干的事是拉我去冥储各个他认为有意思的地方。我最开心的事是他带给我的最活泼最单纯的感觉。“冥储之中有这样一个性格的你,对我真是个惊喜。”我对他道。他无心地回道:“没想到人类中会有这么厉害的,你也让人很惊喜啊。”我稍稍有些黯然。再次想起伊锁,想起我不是人类的身份。不过还好,我好想已经习惯在心底藏有秘密。
与这里冥士们有所交往之后,发现与他们的接触同在正常社会中的人们交往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在人界社会中更自然舒适了些。我惊讶发现,一见如故在我身上也是会有的。这是从前从来没想过的事。他们同现实社会中的人一样那般真实,只是没有让我畏惧不安的复杂和难以适应。
在巡视和执行任务中不断各处走动,加上常与淮灵一起发掘新天地,让我忽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对冥储的了解是那么渺小不堪。原来,这个地方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多。原来平日里的墙壁可以深陷出曲折的阶梯,可以通折出数不清的路。这些数不清的道路又通向更为广阔的一番天地。
左冥御像是一直知道我与冥储之人日渐熟络。但却不见他有任何制止。他只是调问过奕风是否与我私下交谈,奕风如实告之,他也未作追究。
我依旧每天去面见他汇报。我并不愿意见到他。因为每次见面都会有可能一个不经意让我再次想起那晚那不成体统的尴尬场面。但是他冷漠而疏远的态度又使我觉得我和他之间好像一直这般冷淡,从未发生过什么。只是当告退离开时,总感到身后像是有灼热的目光在注视着我,带着可捕捉的哀伤。但也许这只是我的错觉。
在院子里我对着小树倾吐几句心事。忽然想起奕风曾在一侧看我的那种眼神。第一次,我看见他冰漠无情的眼里有悲伤的流露。像是化脓的液滴在我旁边也感染进我心里。我知道,那是把一个人不再当做物品而是当做朋友后那种痛惜和不舍的无望。
“如果你不是大祭的祭品多好……”
如果,我不是祭品该多好……
一股熟悉的气息在我身后悄无声息出现。
“跟我去一个地方……”冷酷熟悉的声音。“你愿意吗?”
我面无表情甚至都不曾转一下身回一下头的反应想必很明确地说明了我的答案。那气息不再纠缠,然而却就在它消失的刹那,我却突然难控制地脱口而问:“去哪?”因为那声音的余味是一种我难挥去的伤感与悲,心上便不知在何时布了一丝丝疼痛。这近乎反常的一举动,连我自己都难解释。
然而冰冷的空气里再无回应。只有我空档眼神里的那抹落寞。
我重新背过身去。手指冰凉。
正当我难以承受这冰冷的噬咬之时,身后的脚步声响起。
我条件反射抬起头,像是失而复得某样珍惜般。听到身后那仿似消失许久的音色传来。“走吧。”
我终于转过了身。
身后,院子中心六边形花坛旁,那袭雍容而冷酷的黑衣如醒着的梦境般落入我的视线。
然而他领我去的地方却是那排厢房。我看见他径直走进我住的那间。
“去一个地方?难道就是去这里?”我暗问。
没有多说,我跟在他的身后。却见他进了房门,径直走向床左边的墙壁。“把门关上。”他道。我犹豫了犹豫,还是将门关了。
我小步趋向他身后,他却是带我走近,将左手放在了那面墙上,立时,那面墙放出强光,将屋内的黑暗照亮。我来不及惊叹之时,却见他左手依然按于上面,而右手反向身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我暗暗低呼,还未来得及挣脱,甚至还未明白此意,就只感觉被一阵强力吸引着,吸引着,直向那墙壁里面而去。
穿过一段的隧道,亦真亦幻,眼前景象再次开阔时,我不由得怔在了那里。
天空的行云大片大片在山顶掠过,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天的尽头由深蓝到紫地明暗变化着。
脚下踩的大地,由近到远一直延伸至远处那片连绵起伏的山林。而在更近一些的山麓小路旁,是一排翠绿如行云流水的龙柏,以一种潇洒而绝决的姿态,成群而又孤傲地立于人间,与更远处各色的树木交相辉映着。
空气中的冷冽并着一种干燥的清新让我忽觉爽朗,仿佛一种自由沁脾。
“这是哪儿?”对着眼前的景象,我冷冷问。
不能不说,如果这是另一个无这么多心机的人在另一番无利害生死关系的情况下,将这一番画卷展现给我,我相信我会是前所未有的欣喜。事实上,平时不爱出门的我却爱山河大川。虽不与旁在的人交往,却一个人外出旅行,一走就是远的。只要能远离喧嚣和琐碎社交就是好的。
“山林。”他看向远处,这两个字像是呼气一般被吐出。
“没有想到,冥储竟然会有这种地方。”我眺着远处,脚下挪动几步。“只是,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没有什么,让你散散心。”
“真是好笑。”我冷冷道。“谢你。”
“你真的有这么恨我么?”他有些迟疑地看向我。
废话!对一个要自己死的人,难道不该恨么?“没有,我很谢谢你。”我违心道:“感谢你这么照顾我。”口气却明显流露恨意。
他没有说话,负手而立看向远方。那种尊荣不可违抗的气势吐息不语的辩解,亦无丝毫解释之意,仿若万物天地与他毫无关系。
沉默许久,他道:“你在此自由走走吧。”
“不了。”我想既然逃不出这阴魂不散的地方,其实在哪里不都还是一样。“我们回去吧。”
“你不想在这里么?”他的询问里微微透着惊讶。
“不想。”我斩钉截铁。其实心里却是这么地喜欢这里。
我紧盯着前方山林,感到他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我,似有若无仿佛叹了一口气。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紧绷着,却忽觉气流一阵冲击,左冥御唰地移来我身边,在我刚想转头的刹那一把抓住我,飞身跃起。“喂!”我惊道:“你要带我去哪?”
然而他不理会我,只是疾疾穿梭,山林光色在下方疾速掠过。最终在一片雪原的那边,他放下了我。
我在地上刚稳下便侧身问他:“这是哪儿?”然而我话音未落他却一下不见。
这是哪儿啊?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环顾着周围的环境。我所在的地方是偌大的一片空地,身后不远处是一片密林,密林是各式的红色和橘色。
他这是想干什么?他把我扔在这到底有何目的呢?我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轮廓,心里思索着。
然而我却总想不通。他的心思一向这么缜密。况且我又不知其冥储的机密。只是我知道,他带我来这肯定有他想要达成的目的。
难道想要我吸取这的天地精华,以便更符合作为一个祭品的标准?我不禁自嘲的想。
因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反正来都来了。他不是要我到处走走吗?好,我何必为他而影响心情呢。我这么喜欢这里,当然要好好地四处看看,散散步。我知道到时候他回来接我的。
我想先去那林子里看看吧。看看这冥储的山光水色到底有何不一样。我踱向那片密林,尽量让自己闲适悠然,然而心里却是没来由得烦乱。不多久到了林子里,却是在里面兜着圈子,总静不下心来让自己去欣赏这所谓的景色。
不知为何,我心里其实是希望,他来找我回去。我想原因是反正我总逃不出冥储这个地方,即使在这假象的自由里又有什么用?我没有办法在这欣赏自然美景,还不如回到那块阴森森的地方。不知为何,那阴森森的地方现在在我心里看来,却没有那么糟,反而是一种不知名的归属感。
总之,我并不想呆在这里。
然而眼看着渐渐西斜,天色越来越暗,那个携我来此的身影却总也不出现。吸了一天的精华,够了吧?我在心里不耐烦地叫。终于,在太阳就要完全隐于山后面时,我终于对我的感觉妥协了。
我感觉,他不会来了。
我想,我得寻路自己回去。就算找不到来时的路,也要最起码找到一个过夜的地方安然度过这个晚上。
我运了力,在林间山峦漫山遍野地搜寻。这里的一切,真的非常陌生。头顶的天空出现过一些微弱光亮,后来好像被什么遮挡起来。大地上又黑暗了。我已没有了夜视能力,没有光的山野丛林,看不清物体。我想我几乎没有一丝好到出路的可能,对原路由于是被挟持在空中,亦是难有什么记忆。只是一直在冥储的这段时间里,我通常是习惯运用一种能力的——直觉。
在最初做艰难尝试穿过迷宫通路时,我不自觉地靠着直觉,顺利通过了那没有两三年决不可能记熟的迷路。在奕风出现在内殿给我指导速度时,我亦是放任自己的身体习性,自由伸展发挥,结果疾行如风。第一次面临万丈高崖,被不得以下到半空时,我相信身体的最自然反应,然后它果真几乎是立刻,如若天生般地驾驭了御风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