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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招亲

颜色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客栈古老的大门,出了客栈一直往前走,路上人烟稀少,偶尔有夜行侠收工飞过,还有日夜兼程、匆匆赶路的商队。

她不想被当成自言自语的神经病,从她决定为无情渡毒起,小白就在她腰间捣鼓个不停,痒得她差点脸皮抽筋。

老师教育助人为乐是对的,看她救了无情走夜路都不怕了,还热血沸腾,心情激荡。

“没人了,说吧,您老横竖蹭着我的小蛮腰有何意图?”

客栈附近竟有这样的好地方,湖水清澈得可以倒进水立方的游泳池,估计游个百来回合还能当纯净水。

风把湖边的一棵参天古木刮得簌簌响,颜色一屁股坐下来,靠着树身审问小白。小白滴溜溜地在她手心打转,转到头发昏,它说了一番让她恨不得昏过去的话。

“其实呢,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就是没找着。其实呢,我除了穿越时空的功能还有另一个功能,就是……就是……”它跳到地上,与颜色拉开一段安全距离,“我能吸收你中的毒,然后散发到空气中。本来我已成功化解了胭脂绿的毒。可瞧你,我还没发出通知,你就又中了情人丝。当然了,这个毒我也能解,不过我能量不够,需要休息一阵子。所以你得忍受一段日子情人丝带来的心绞痛——先提醒你,非常难受。还有关于你那个以毒攻毒的理论根本是狗屁……“

颜色就差没仰天长叹,她造的什么孽摊上这么一块玉佩。小人,绝对的小人。她一向本着小付出大回报的原则,救无情更多着想于自己的私心——他要是出个什么意外,谁带她去找大块人参!

人真是一点儿坏心不能存,虽然她这也不算坏心。

“我诅咒天上掉块石头砸死你。

一语成箴!

只听“咔嚓”,风折断树干的声音。和树干一起掉下来的还有一个人,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转,稳稳地的落地。

他的青色衣衫随风扬起,迎着碧波荡漾,真正应了玉树临风四个字。

“顾……顾……顾无殇!”

颜色结结巴巴,舌头转不过弯。完了,他一定听到她和小白的对话了。武林高手隔着丈二八远都能听到,何况他就在她头顶上。

“你很怕见到我?”顾无殇从耳朵里掏出棉塞丢到地上,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他塞了棉塞?颜色抑制不住狂笑,“哈哈哈……你什么都没听到。”

“你有什么重要的秘密要告诉我吗?”

顾无殇的声音近在耳畔,顷刻间他鬼魅般到了颜色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换算成数字约为十厘米。

他眼中寒星点点,发丝随风吹到颜色脸上。此刻,颜色只有气进没有气出,就是俗称的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倒带,倒带!她在心中默念了两遍才有力气提腿后退,慌乱中绊到石块,重心不稳,仰面倒下去。

抓住顾无殇完全是自救反应。

他手臂轻轻用力,便将颜色拉回来。但他错估了她的体重,颜色撞进他的怀里。两人以重叠的姿势跌倒在草地上。

所谓偶像剧里男女主角不慎相撞,然后以四目相对、红唇相贴的姿势大白于天下,压根儿是骗人的——除非用精度尺量过尺寸。

两行鲜血从顾无殇的鼻子里缓缓流出,颜色的额头撞到了他挺拔的鼻子。

她不想笑的,实在憋不住“扑哧”一声,然后咧开嘴幅度越来越大,“哈哈……”从地上捡起那两团棉塞,“虽然塞过耳朵再塞鼻孔有点脏,但总好过塞完鼻孔再塞耳朵。”

顾无殇冷哼,看都没看她手中的棉塞,径直蹲到湖边掬水清洗血渍。

好,趁现在,溜!

无情转过头,少女奔跑的身影停驻在门口,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像是从晨曦里走出来的精灵。

颜色倚着门喘了口气,低声轻呼:“终于安全了。”

她放眼望去,饭厅的每张桌上都坐了人。明明昨晚不过十来个客人,现下多了一倍不止,都是拿刀提剑的江湖人。是江湖豪杰还是江湖败类暂且看不出来。

无情在靠墙的位置,举止优雅,气质出众,格外引人注目,无怪一些人频频回头或侧目偷看。

她一眼便找到了他,不禁自豪,咱爷就是不一样。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价暴涨。金剑招呼她挤一张凳子,铁剑为她盛稀饭夹萝卜干,铜剑则啃着馒头无比崇拜地望着她。

“饿了吧。”无情温言含笑,衣袖在她额头印了两下,“大清早怎么跑得满头大汗?”

“咳咳……“她呛得口水溅出来,真是贱骨头,这样便受宠若惊了。

这种不正常一直持续到抵达落雁城,并且还有延续的迹象。

落雁城城主骆大豪亲自出城迎接无情。颜色悄悄打量他,满脸络腮胡子,皮肤黝黑,双目圆睁,不怒自威。他笑起来声音震彻云霄,一双手掌布满老茧,胳膊比她大腿还粗。

大豪,真是大豪。

她贴近无情耳边悄声说:“爷,出名真好,可以白吃白喝白住。”

可不是,骆城主正讲着“蓬荜生辉”的话。四大名捕的名声如今如日中天,江湖豪杰无不以与之结交为豪。

无情掩去眉间忧色,朗声道:“城主盛情无情却之不恭,如此打扰了。”

落日庄位于落雁城中央,庄内如临大敌,似笼罩着一层凄愁之雾。众人见到无情喜不自胜,颜色也跟沾光,被丫头奴仆小爷小爷地叫个不停。

她心情极好,虽然小白是个典型的马后炮,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吓死人,但权衡利弊,它带来的总归是好消息。

心绞痛与死亡比起来算什么,她自小便有忍者神龟的精神,忍这小小的心绞痛更不在话下(情人丝第一次发作的时候,她问候了玉不酌和小白的祖宗十八代)。

以后有小白在身边百毒不侵,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随便怎么玩儿都行,什么五毒童子、唐门全奈何不了她。

颜色想得眉飞色舞,习惯性地向腰间探去,当下大惊失色,脸儿煞白——小白不见了!她在腰间摸了又摸,然后将不离身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小白真的不见了!

引她进客房的翠衣小丫头小心翼翼地问:“银剑小爷,你找什么东西?奴婢帮你。”

“谢谢,替我倒杯水。”她眼前一黑,扶着桌子坐下来。翠衣丫头将茶递给她,她嘬了一口,闭上眼睛全程回想。

该死,一定是那天落在湖边了。细细分析,目前小白有两条路——一是不幸被顾无殇捡去,二是更不幸地被途经的张三王二捡去。她宁愿小白在顾无殇手中,还有线索可寻。

小白虽然颇具灵性,但要它自个儿找到颜色,几率通常为零。她的小命儿,又重新掌握到大块人参手中。

“小爷,小爷。”小丫头提高声音喊她,“城主为无情大爷接风洗尘,催你过去呢。”

当一块玉佩在她面前时她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将会对它说“俺需要你”,如果非要给这段感情加一个期限,她希望是一万年。

满桌美酒佳肴,颜色先默念了一遍《大话西游》的经典台词。

无情看她失魂落魄,喊她坐在他身边,低声安慰道:“放心,我们很快可以拿到大块人参。”

两人状似亲密的样子落在骆城主眼中,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甚是奇怪,难不成无情公子好这一口?他见其余三剑童习以为常,更加笃定了这种想法。

但见无情举起酒杯,眼中赤诚一片,“我闻落雁城中出现大块人参,还望城主赐教。”

听罢此话,骆城主眉头深锁,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杯中烈酒饮尽才娓娓道来。

一个多月前的晚上,他像平常一样悠闲地挪到书房看书。却见书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朱色锦盒。盒内整整齐齐三片大块人参参叶。旁有留书:素闻落雁城主乐善好施,忠肝义胆,现赠大块人参参叶聊表敬意。

署名——夜昔越。

他虽惊愕此人在落日庄内来去自如,但见来人毫无恶意也就没有深究。毕竟大块人参参叶足以疗百伤,解百毒,他乐得接受,当宝贝似的藏于密室内。

哪知隔离半个月,消息不胫而走。整个落雁城都以为城主得了整个大块人参。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日,涌进城内的江湖人士不计其数。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麻烦。几乎每晚都有人夜探落日庄,更有甚者登门求见,或乞望赐一片参叶以挽救老父弱妻之残命云云,或直言挑战,大打出手,其间死伤不计其数。

就在几日前,他去密室察看,意外发现锦盒不翼而飞。而那日,庄内并无发现有人潜进。

三片大块人参参叶,跟它们送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骆城主说到这里已饮下了整整一壶酒,愁色尽显,“没有人相信我的话,都当我还藏着大块人参。挑衅者依旧络绎不绝,落日庄快支持不下去了。”他站起来,朝无情深深拜下去,“在下与追风追三爷有过共饮之谊,还望无情公子看在追三爷分上帮帮落雁城。”

言下之意,大块人参极有可能引起血雨腥风。

无情一双眸子黯淡下来,垂下眼睑掩去失望之意。他自桌下捉住颜色的手,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骆城主听:“无情自当竭尽全力。”

颜色脸上微红,想抽抽出来又担心无情尴尬,只能僵着不动,眼珠子转向别处。

却见大厅通向里间处,珠帘微摆,露出一角绣帕。她计上心来,笑道:“骆城主可有女儿?”

落雁城新出炉的告示:城主招亲,嫁妆大块人参。

短短一句话,给人无限联想的空间。

擂台建在城中广场,高高的架子上挂着迎风招展的大红灯笼。告示贴出去一炷香的时间,广场上便人头攒动,并且不断有新的脑袋加进来。

大块人参的号召力不可小觑!

颜色瞥了眼坐在擂台内侧,身前拉着珠帘的骆夏。纤腰细腿窄肩,风情无限,堪比林志玲小姐——但有一个条件,不看她的脸。

她的容颜活脱脱是女版骆城主,在古代二十岁了还待字闺中总归是有点原因的。估计她就是传说中的背影杀手。

“可有把握?”

无情以四大名捕的身份担任了此次活动的公证人。他无须说话,往那儿一坐便是公平、公正、公开的代表。

“老实说——没有。”颜色并不是擅长揣摩他人心思的人。她望向下面的人潮,大部分人冲着大块人参而来,小部分人为着看热闹,更小部分人才真正可能想结婚了。

“顾无殇千方百计将爷引到落雁城来,必是想借大块人参大做文章。既然大块人参十之八九在他手中,我们何不引蛇出洞?”

她站到擂台中央,一阵锣鼓喧天,“各位各位,只要能回答出我提出的三个问题,便是落雁城城主的乘龙快婿。落日庄大小姐和大块人参就是你的。”

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叫道:“又不是考状元,回答什么问题。我们都是大老粗,比武定输赢。”

“对对对……”附和道声音此起彼伏。

颜色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城主招的是女婿,不是护院保镖。”她双眉一蹙,冷冷掠过足下众人,“比武?你们比得过无情公子吗?”

无情适时轻轻一咳,人群中便没有了声音。德者愿意遵守活动规定,无德者不敢造次。

“第一个问题:小明是刘德华的儿子,刘德华却不是他的爹,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果真一时三刻不会有人答上来,颜色朝无情得意地笑笑,搬过来一张椅子缓缓地嗑着瓜子。

“因为小明是刘德华捡来的。”

“错。”

“因为小明是个不孝子。”

“错。”

“刘德华讨厌小明。”

“错错错,都错。”

二十一世纪的脑筋急转弯要是这么容易被迂腐的古人猜出来,还怎么称二十一世纪。

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冰镇的酸梅汤,润了润喉咙。骆家上下对她这个一箭双雕的计谋佩服得五体投地。既能替小姐寻得夫婿,又能解决大块人参带来的麻烦。

直夸得她冷汗直流,她泥菩萨过江哪有这么好心?

最后一滴酸梅汤流进颜色的喉咙,她站起身,正想打出暗号让内定人选出场,忽见一个青色人影自台下翩跹而至,轻盈宛如蝴蝶。

青色在颜色似乎成了顾无殇的标志。

而且不幸就是他。他的每次出场都让颜色怀疑自个儿患心脏病的几率又增加了。

“公子请答题。”她强作镇定,,浑身上下打量顾无殇,企图找出小白的一点儿蛛丝马迹。

“因为刘德华是小明的娘。”

啊……他竟然说出了正确答案!颜色凝眉收回目光,顾无殇当真这么聪明吗?

她不安地咽了咽口水,“第二题,两个小孩掉进河里,一个叫小明,还有一个叫什么?”

“叫救命。”

顾无殇不假思索却是一字一字缓缓道来。

颜色的表情告诉大家他又答对了。骆城主面露喜色,骆夏女士也攥紧了手中帕子,想是很中意顾无殇吧。

无知良民啊,看见帅哥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先前隔着帘子偷看无情,这会儿眼珠子差点蹦出来。

他们哪知道顾无殇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该第三题了。”他微微勾起唇角,傲视前方,极其自信。

颜色得到一个教训,永远不要低估祖先的智商。但是如果他能答出第三题,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最后一题请公子猜一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改了原先准备的题目,“I Love You是什么意思?”

虽然有点卑鄙,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何况她念得特别标准。颜色得意洋洋地看着他陷入沉思。台下众人交头接耳,一片茫然。

顾无殇在心里重复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如果可以称之为话。爱拉午油……不是天竺语,不是契丹话,也不是西夏言,到底是什么?

他自问博学多才,琴棋书画骑射数易都有涉猎,更精通各国言语,却偏偏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对面男装打扮的少女笑得诡异,笃定他答不出来了吗?顾无殇负着双手,略微仰脸望向天空。

忽地他听到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我爱你,是我爱你的意思。”他一怔,不动声色地寻找说话的人,却不见有人开口。

是谁在帮他,声音就在耳畔?

他敛了敛神,话音略显艰涩:“是,我爱你的意思。”我爱你,他以为一辈子不会说出的三个字。

“怎么可能?”颜色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地退了两步,“难道你也是……”

“是什么?”

“是城主的乘龙快婿了。”她撑起喜庆的笑容,机灵地改口。看顾无殇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共产主义社会下的产物。

“各位瞧清楚了,这位公子抱得美人归。待他和骆大小姐成亲后就是大块人参的拥有者了。”抢劫的千万别抢错人。

她顿了顿,声音飙到最高:“这位公子便是当今相爷的义子——顾无殇。”

神哭鬼斧顾无殇!

骆城主耸然,底下更是哗然一片。落雁城若能结得这门亲事,在江湖中的地位将更上一层楼。

姑爷,姑爷……丫头小厮们有了新的话题。

颜色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痛,“大块人参失窃”的计划不知能否继续下去,顾无殇的智商令人担忧啊。

她推开窗子,顾无殇的房间与她隔着一个园子。园子里树木参天,从枝桠处看过去,敞开的窗户中依稀可见绣着双色鸳鸯的被褥。

落雁庄未免太猴急了吧。

正观摩着,鼻端下飘过浓烈的脂粉味,她扭过头,便看见骆夏无声无息地坐在圆矮凳上。

好像人人都是武林高手,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颜公子。”

真是奇特的称呼,她以为只有无情公子和顾公子。

“啊,大小姐找我有事吗?”

骆夏绞着手帕,两条黑黑粗粗的眉毛不安分地扭动,“我、我、我有、喜欢的人,不想嫁给顾公子。”

她起先声音低不可闻,随后高起来,扭捏的神情尽去,如宣誓般。颜色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敢爱的女子一向令人敬佩。

“请你帮帮我。”

颜色眯眯笑,不喜欢顾无殇,难道喜欢无情?算她有眼光,无情PK顾无殇,胜利。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她本来就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让顾无殇娶骆夏。明天晚上,大块人参失窃,全城搜捕盗贼,人尽皆知,婚事自然而然会告吹。她原先信誓旦旦地和骆城主保证,能回答出她的三个问题的男子一定品德高尚,没有大块人参也会和骆夏成亲。

现下不用推脱,有了正当理由——骆大小姐不愿嫁。

晚间席上,骆城主将密室的钥匙交给顾无殇,笑吟吟地等着他喊一声岳父。

难为他骗人还骗得这么兴高采烈,颜色不置可否地低下头啃鸡腿,顾无殇才不会顺了他的意。

“这钥匙还是由城主保管,毕竟世事难料。”

顾无殇将世事难料咬得特别重,幽寒的眸子点点生星,似洞悉了一切。

骆城主的笑容僵在脸上,伸手不是,收手也不是,只得求助地看向无情。

“啃干净了吧。”无情似是知道颜色幸灾乐祸,手肘轻轻捅了她一下,轻声说,“为什么喜欢看骆城主笑话,因为他长得……不雅?”

“扑哧——”颜色忍住笑,憋得双肩抖动,无情的形容真是含蓄。

她抹了抹油嚓嚓的嘴唇,弯成漂亮的弧形,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无殇。

“顾公子,提前收取嫁妆是落雁城的婚俗。您既然有胆子攻下擂台,想必也有胆子接这大块人参。”

有无情在一旁壮胆,她的腰板儿也粗鲁,如此咄咄逼人。

“噢——”顾无殇摩挲着酒杯,尾音拉得老长,目光有意无意在颜色和无情身上打转,“我也想知道接了会发生什么事呢!”

他意有所指,手腕一翻,钥匙便到了手中。那一串钥匙清脆撞击,被他系于腰间,打在另一件配饰上,犹如玉落银盘。

颜色眼睛一亮,小白果然被他捡到了。

入夜,顾无殇的房间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洒下来,斜靠在窗前的男子青丝如雪,泛着荧光。

他静静听着黑暗中女子的禀报,指尖滑过腰间晶莹剔透的玉佩。

“查不出来?”

“属下无能。她就像突然冒出来一样,身份背景全无。”青衣低着头,遣词用句更加谨慎,“属下已经让红衣再去查了。”

“不用了,我很快就能知道。”顾无殇从窗上翻出去,走出几步,轻轻一纵跃上园子中央的一颗大树,身影隐在繁茂的绿色中。

青衣硬生生吞下嘴边的呼喊,唯余叶子风中呜鸣。这个她决定一生跟随的男子,还是只习惯睡在高处。她轻轻抚那一床鸳鸯被,指尖冰凉。

月光暗下去,寂静如流水。

顾无殇扯了一片树叶丢下去,悠悠地落于一个黑衣人脚下。黑衣人丝毫没有察觉,鬼鬼祟祟地跑到对面的房间,在窗户纸上戳了洞,吹进去迷烟。

这样拙劣的手法,无情怎么会要她做贴身剑童?

他暗笑,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上。

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屋里空无一人。颜色愣住,此人半夜不在屋内睡觉,果真非奸即盗,非奸即盗!

她没了束缚,即刻四下翻看,弄得屋内一片狼藉,虽翻出不少值钱物什,却唯独不见小白。

“小白,小白你在吗?”她以手拢成喇叭状,低声呼喊。

连喊几声,没有应答,颜色失望地垂下手。难不成顾无殇还带在身上,那岂不是难如登天?她旋一转身,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

却见一袭青衫倚门而立,月华洗去黑暗,赫然是顾无殇。

“你在找这个吗?”

他手一松,垂下一块通透的玉佩,充满诱惑地在颜色眼前晃来晃去。

颜色犹如被人捉奸在床,心惊胆战地不敢稍有异动。她心里那个悔啊,早知道就该蒙个面什么的,裹得就剩个眼睛,包管娘老子在跟前也认不得。

她心下一横,拿出21世纪女子的气魄来,“说吧,你要怎样才肯将玉佩还给我?”

“它对你很重要?”顾无殇凝视她,眼波深沉的如一潭水。不待颜色回答,他又道:“说说它的来历,或许我会考虑还给你。”

来历啊,颜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左脑飞速运转,为这块妈妈留给她的传家之宝赋予了一段极其浪漫的邂逅。

“这块玉佩是我未来夫君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们自小指腹为婚,无奈我尚在襁褓中时便与他们一家失去了联系。我母亲临终时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他,履行当年两家的诺言。”她假装抹了抹眼泪,说得悲切欲泣,“我与他素未谋面,仅凭此玉佩相认。您就大人大量还给我吧。”

顾无殇眯起眼睛,似乎不为所动。他慢吞吞地踱着步子,到了颜色跟前,眼中寒光肆意。

要客死异乡了,要客死异乡了。颜色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冲啊冲啊,跟他拼了,不不,快喊救命,喊救命!

刹那间,她脑海中闪过各种法子。但她同时知道如果顾无殇要杀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什么办法都是徒劳。

颜色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因为顾无殇突然做了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累死万千细胞也想不到的动作。

他贴着她的脸,他的左颊与她的右颊,耳鬓厮磨般亲密。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如情人的私语:“既然这样,我把它还给你。”

颜色只觉手心一凉,顾无殇与她十指相扣,掌间隔着玉佩小白。

“收好,不要再弄丢了。”话中竟透着一丝无奈与悲凉。

颜色脸上的红晕如同云霞般燃烧,延伸到耳后,僵化了十五秒。

也只有十五秒,她毕竟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凉风一吹很快清醒,急急地跳开咒骂道:“你这个色狼。”

她抓着小白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看不见身后,顾无殇瞳中诡谲的光芒。

“头脑发热的女人,被人设计了还不知道。”

“你说什么?”

颜色在园子中停下脚步,将小白揪到眼前。小白朝她腰间努努嘴,她顺着腰间摸去,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质感。

钥匙,落日庄密室的钥匙,不知何时到来她身上。颜色惊出一身冷汗,突觉自己站在白雪皑皑的珠穆朗玛峰峰顶,冷风呼呼地灌进脖子里。

然后她听到顾无殇懒散的声音在庄内响起:“抓贼了,有人偷东西了。”

紧接着,她下意识想把钥匙扔掉的时候,一块石子击在她的肩头。颜色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落日庄的家丁几乎倾巢而出,提着灯笼闹哄哄地赶过来。某家丁迫不及待地大喊:“大块人参被盗了。”连喊了三声,确保城里的更夫和巡夜人员听到才罢了口。

这就是群众演员的素质啊。颜色恨不得拍案而起,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原定明晚的计划莫名其妙地提前,而她这个总导演又没有发出通知,难道不蹊跷吗?

不一会儿,颜色被包围了,保持着右手提钥匙想往草丛里扔的姿势。

众人这才窃窃私语,不知如何演下去。无情随后赶来,看出颜色是被制住了穴道,忙吩咐铁剑帮她解了。

顾无殇自人群中走出来,冷冷一笑,“无情兄,你指使剑童潜入我的房间偷这密室钥匙,不知是何用意?”

“你……你……”颜色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赤裸裸的栽赃嫁祸!

无情轻轻掸去膝头的一片树叶,笑得平静,“顾兄,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不宜妄下断言。”

“是吗?”顾无殇看向骆城主,“落雁城主,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骆城主只当颜色临时换招亲自上阵,到这时才嗅出一丝火药味。他明知道颜色是冤枉的,但碍于顾无殇在场也不好问什么。于是朝颜色挤眉弄眼一番道:“这个……额,既然事情没弄清楚,只能先请颜兄弟在地牢里委屈几天。”

押去地牢不过走个样子,牢门没锁,亦无看守。颜色躺在干草上仰天长叹,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恨啊……凄惨的回音……

“我不是黄蓉,我不会武功……”

她刚把这首歌哀怨地唱完,铁剑就来探监了。

“爷走不开,顾无殇一清早把他约出去了,爷留我下来照应你。”

颜色蹙起眉头,莫名地感觉惊恐,“顾无殇……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绝不是单纯地只想把她送进地牢,他的目标是无情。即使栽赃嫁祸亦有落日庄上上下下的人证明无情的清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听铁剑愤怒地说:“外面都在传四大名捕之首监守自盗,真可恶。”

“谣言总是不攻自破的。”颜色反过来安慰他,“小老百姓都是墙头草,哪边说得精彩就倒向哪边。”

幸好没有人追究为什么她会半夜身着夜行衣从顾无殇房里出来,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爷说当务之急是找到大块人参,你的毒不能再拖了。”

“叫爷放一百个心,我自有祖传秘方可以解读。”

虽然颜色极尽渲染她的祖传秘方,但铁剑只当她是安慰他的话,更加认定颜色是个大无畏、舍己为人的好姑娘。

铁剑前脚刚走,骆夏就来了,一双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她一见颜色便抓住她的手,言语间透出藏不住的怜惜和欣喜。

“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和我是一样的心意。”

“……”

“我这就去告诉爹爹,让他为我们做主。”骆夏眼中柔情蜜意,两颊泛起酡红。

“……”

颜色傻了眼,难不成她喜欢的人是她?就算她是个男子吧,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这丫还想老牛吃嫩草。

“骆大小姐……”

“叫我骆夏。”骆夏秀然一笑,竟有几分光彩,“爹说关你只是权宜之计,不会有事的。”

骆夏女士对待爱情的勇敢颇有点二十一世纪独立女性的风采,颜色顿生好感(千万别误会,她不是同性恋)。她想的是媒婆干的勾当,骆夏和踏宿,不错不错。

她这边想着拉红线,骆夏已经找骆城主去了。颜色自顾陶醉了一会儿,脑海中现出自己当新郎官的样子,“扑哧”笑道:“没想到我男女通吃。”

小白哼哼地鄙视,“欺骗纯情少女还沾沾自喜。”

它一出声,颜色翻起积沉已久的冤案,“你老实交代,招亲那天是不是你提醒顾无殇的?”

“其实我是用心良苦。”

“是吗?说来听听。”

颜色撩起眼皮,明摆着不相信。它会用心良苦,一块玉佩哪来心?指不定卖主求荣来着。

“额……虽说天机不可泄露……”小白故弄玄虚一番,话锋陡地转开:“你大姨妈来了。”

“啊?!”

她一摸屁股,湿了大半,再看坐的地方,血迹斑斑。

羞人,真羞人,无论叫谁看见她都没脸了。

“回去,小白快送我回去。”

颜色果断地下了命令。她把一堆染血的草一并抱回了现代,完全毁尸灭迹。

她后来才知道,自己这一走躲过了一劫。可是,如果她没有走,铁剑是不是就不会死?

小白照例休息三天。

三天足够颜色横扫各大商场,女人Shopping的精力是无穷的。三天后,小白望着小山似的登山包冷汗直流。

卫生棉、洗发水、护发素、沐浴乳、洗面奶、防晒霜、手表、MP3、打火机、各式圆珠笔水笔、四套贴身衣物,另有消炎药、感冒药、止痛药等一堆西药,还有一个充满电的充电台灯和一罐德芙巧克力。

这还没完——防狼喷雾剂、电棍、手枪以及颜色穿在身上的防弹衣。

“请问您是搬家还是去穿越亚马逊河?”

“我一个弱女子武功没有,暗器不会,下毒也干不来,只能靠现代科技防身。”颜色振振有词,炫耀地举起手枪,“我花了好多钱买来的,看谁的暗器快得过我的左轮手枪。”

“你……抢银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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