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不紧不慢地赞道：“老王还真是有闲情逸致，种起树来，赶明儿我要说说你爸，也没点爱好——”
“妈！”顾柏然突然打断。
顾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母子到底连心，他要说什么她全知道的，慢悠悠道：“你看人家泽天，从前多淘气不省心，如今不也懂事了，又肯搬回来住了，又答应你婶去跟几个正经家的姑娘见面。”
正经家的姑娘，呵，这么说小家碧玉的左葳尚且不是正经家姑娘，雪雪大约是应该千刀万剐，流放边疆了，忍不住冷冷对母亲道：“王叔对泽天做了什么？他跟那个女孩好得很，怎么会突然——”
顾夫人一面把柏树交给勤务员不忘叮嘱道：“去网上查查柏树怎么养。”一面侧脸笑道：“王叔能对泽天做什么？你自己细想想，泽天是那种怕他老子打骂一顿的人么？他肯回来是因为什么，门当户对传了几千年是有道理的。”
想想也是，泽天那种人，何尝能被晓之以暴力，动之以眼泪的？
休假一结束回到公司，顾柏然立刻批准了助理Ada积累了三年的年假——她来了Collaud三年，除了父亲病危时回去了一趟以外几乎就是全勤，顾柏然想了想，在邮件中又加了一句，另外再给你15天的全薪额外假期。
Ada自然很高兴，这样一算她便有一个半月的假期，去肯尼亚看看动物大迁徙或者窝在丽江晒着太阳啃一本喜欢的书一直是她的梦想。
大约在职场上传得最快的事就是休假了，既叫人羡慕，又不至于引起像升职那样的嫉妒而使人缄口不言，不一会只见Ivy一阵风地冲了进来大叫道：“Alvin，听说Ada要休假一个半月？”
顾柏然一面回复邮件一面道：“是，你也想休假？最近活动比较多，你必须等梦芭莎慈善夜之后才能，你知道的，我们的代言人都会出席——”
话还没说完，Ivy哇哇乱叫地打断道：“你也知道还有梦芭莎慈善夜，Ada休假了到时候谁去联络那些小明星们？”
顾柏然笑笑道：“我自然有back－up的人选，你准备服装就行了。”
他打了电话给李主任，只说江雪在纽约表现得极为不错，再借她出来做几天助理。李主任虽然不会不放人，也“谆谆教诲”道：“你的学弟学妹表现都不错，要多给其他人机会，江雪虽然成绩好，但是总是带她出去，总会有风言风语的嘛，你是高干子弟，要注意影响……”
如果顾柏然当时能更在意李主任说的这番话，后来的一切也许都会改变。
Collaud这种公司，即使是招实习生也相当严格，江雪虽然是总监钦点的人，也至少需要经历HR的面试。下午茶的时候，人力资源专员把江雪的简历放到了顾柏然的桌上，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后问道：“这个女孩表现得怎么样？”
HR不假思索道：“挺不错的，是您的校友，对时尚有自己的理解。关键是神经挺强悍的，压力面试也吓不倒她，也并没有艺术生的娇气，很实在的一个姑娘。”
顾柏然听了脸上忍不住溢出的笑意，脱口而出道：“你工作做得很好，你升职的事我会考虑的。”HR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到了，半晌才道：“谢谢老板。”
他喜欢听到有人夸奖她，简直比听到夸奖他自己都要高兴许多倍。
周末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去了美院接她去他家里这四月的天气，莺飞草长，江雪站在星星点点的初春融融绿意中画着速写，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蹙着眉低声道：“魔星来了，有没有骑着白马的人来拯救我啊。”
顾柏然给她逗笑，取过她的画笔刷刷地几笔下去，江雪一看，一个正在作画的女孩栩栩如生，分明就是刚才的她。
抢回笔大叫道：“你的速写原来画的这样好，好讨厌，什么都比人家强！”
他目光清亮的看着她，“过几天梦芭莎慈善夜缺人手，你去不去？”
“我可以去？”江雪立时两只眼睛弯成月牙，要知道芭莎慈善夜是中国时尚圈的奥斯卡，指引着流行风尚标，历年都会有许多明星站台助阵，不在圈子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那个……给你们帮忙给不给钱？”江雪不由自主地问道，又赶紧啊了一声，好似意识到在顾柏然面前问这个问题不太好？紧接着补充道：“给多少啊？有2000块吗？”
他听了眉头一蹙假装生气伸手掐了掐她——她年轻的身体弹性而润泽，一点也不受北方这种干燥的影响一般，“还想要钱？你去了又不干活，就是带你去见识一下的，哪里真的要你做事。”
江雪听说没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地为难，但是转瞬即逝，复又明媚地双手勾在他颈上道：“真的可以不干活吗？有这样的好事？那我怎么进去？”
顾柏然展颜一笑，他的睫毛卷而长，垂眼之下在脸上投下一道鸦影，引得江雪作势要扯掉他的睫毛道：“男人的睫毛怎么可以这么长这么好看，还要不要人活了？”
顾柏然一面把缠在身上的女孩拉下来一面头疼道：“你剪我的做什么，我带你去嫁接一个吧，我知道有家店——”还没说完，颈上已经被江雪狠狠地咬了一口，“炫耀是吧？你晚上睡着我非得给你剪光！”疼得顾柏然嘶得倒吸一口冷气，蹙着眉大叫道：“你这是下杀手的吧？杀了我你守寡啊，你说为个睫毛谋杀亲夫你值得吗？”
“就是要给你留个印，你太抢手了，时不时要盖个章我才放心。”她如是说，模样极认真，不似从前的玩笑。
顾柏然听了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好，有你这句话，给你多咬几口都好。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白天咬，晚上……”
江雪闻言趁他不备又跳上去咬了他一口……
梦芭莎慈善夜，明星名流，红毯竞艳，深V、大露背、渔网透视装、皮草、诸如龙袍和仙鹤装的传统服装百花齐放，只盼能在恶毒而又挑剔的媒体当中得到一句对穿衣品位的赞美，事实上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各大服装品牌之间的公关与较量——明星不过是台前的演员，真正在背后提供高级定制礼服和穿着建议的都是Dior、Collaud这样大牌派出的时尚助理，品位不至于低劣到哪里去，这也是为何常常杂志上极尽赞美某些明星挑衫眼光毒辣而读者并未觉得一件露肩的金色亮片小礼服就怎么和青花瓷的汉服改良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原因很简单，公关罢了。
纸醉金迷、至美至幻、风口浪尖、光怪陆离，其实都只是这个圈子里的游戏罢了。
顶替Ada的是顾柏然从香港那边借调过来的一个总监助理，江雪没有经验自然不可能独当大任，只跟着跑跑腿。不过这样也好，时不时往前台去总能看见穿着银色合身正装的顾师兄坐在第一排，幽暗的镭射灯打在他脸上。
这个男人，是我的，她这样想。
慈善夜的酒会开始的时候，江雪终于得以溜进场中拿些东西吃——满目都是美食，横竖其他人都端着酒优雅地在应酬，这些吃食再好，谁还平日里吃不到么，何必来这里现眼？也只有她，当真是来吃东西的，喜滋滋地在盘子里堆满了海鲜。
一个转身正看到顾柏然同着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正在交谈，目光却温和地投向她，江雪朝他悄悄打了个手势，意思是爱死你了，太帅了。
顾柏然见了脸上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低头一笑，两人默契地明了对方的心意——在光天化日之下谈一场不示于人的恋爱，比起所有人都认定的婚姻要幸福得多。
不过这幸福只持续了一刻，转瞬一个她熟悉而又一生越不过去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当然不是冲着她来的。姜映涵一头飞流如瀑的长发此刻分成两股夹着金线编了两条直垂腰际的辫子，身上是尽显窈窕玲珑的印度纱丽，脚蹬了一双相配的印度多宝七彩麻花股鞋，堪堪一副印度风情美人的装束，她本来就气质绝佳，在这充斥着西式晚礼服和中式改良服装的美女当中就像众星拱月，想不谋杀菲林都难，更不是穿着自己用旧衣服裁剪改造而成礼服的江雪可以比的。
两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触碰，在这种情况下江雪不想起任何冲突——那都是给顾柏然带来难堪罢了。所以她虽是装不出来一抹和气友爱的笑，倒也冷着脸挤出了一点表情。
不过很快她便后悔了，虚情假意这种戏必得两个人合作才演得下去，姜映涵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怎么，目光从她头顶扫了过去，没有一丝要理会和回应她的意思，直接收回到顾柏然身上。
他们两个在讲话！
她的耳朵立时竖了起来！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病，她和姜映涵的差别不是苹果和梨子之间的口味不同，而是极品特供红富士与农民自家院里种的皮粗肉糙的大鸭梨之间的差别。
即使顾师兄为她做了再多的傻事，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一时的新鲜呢？这个男人有太多的资本去追逐与年轻女孩的新鲜，然后“出门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如他那夜对她所说。
他们在说些什么，实在听不清，总之映涵美丽的脸上笑意渐渐浓了起来，好像是春光当中化开的冰雪，顾柏然也时不时展颜说些什么，不过一两刻便已然有艳慕的目光射了过来。仿佛两人站在哪里，哪里就是全场的中心。
还有什么是比自己内心也十分地承认他们更般配而让人绝望的吗？
几乎打不起精神听他们在说，“柏然，我有点事要找你帮忙，你答不答应？”姜映涵仰着头，她总有一种让人心疼而怜爱的气质，分明没有发嗲，却叫人觉得拒绝了她就像是一把刀横插了过去。
“什么事，你说。”他们两个现在算是一种什么关系？分明已经不在一起，也多日不联系。可是在所有的外人和家人看来，他们又是世上最亲密不过的未婚夫妻。
